第二十七章:唯一
露生抱着丫丫,坐在路旁一丛荒草上。冬日天短,丫丫的血都冷了,那天依然是铁青色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太阳。
三具尸首横在路中央,尸首中间坐着龙相。他垂着头直着眼睛,全神贯注而又无知无觉。鲜血他看不见,死亡他看不见,他什么都看不见。
露生用手去抹丫丫脸上的乱发和尘土。丫丫那张脸真安详,露生不能相信她是真的死了。丫丫多健康啊,多坚忍啊,天大的委屈都能受,好日子终于近在眼前了,她反倒不能等了?千千万万的人都活着,那疯了的都活着,怎么偏就她死了?
因为,她要救他啊!为了他,她要抵挡啊!
露生的血在腔子里沸腾翻滚,他想哭,可他的眼睛是gān的,他的嘴唇是焦的。灼热气流被他颤颤呼出,气流如火,烧得他一口唾沫都咽不下。手掌反复摩挲着丫丫的脸,他忽然把丫丫的一辈子都回忆起来了。从七岁开始,从她还是个缺了牙齿的小丫头开始。低头把嘴唇贴上丫丫的额头,他闭了眼睛,想自己爱她,只爱她,最爱她。
可是一句承诺,都没给过她。
丫丫的鲜血已经结了冰,把他的手指和她的身体冻在了一起。露生抬头看了龙相一眼,随即抬手遮住丫丫的脸。他不让她见龙相,因为她让龙相欺负了一辈子。现在一辈子结束了,她放下了这一世的担子,再不必陪伴伺候那个少爷了。
露生用那杆染血的步枪,在僻静处挖了个墓坑。没有棺材,连领席子都没有,于是他薅来许多gān草,一层一层地铺进了坑里。把丫丫平放在gān草上,他蹲在坑边向下看。双手捧着一捧土,他无论如何没法真把土撒下去——哪能往丫丫身上撒土呢?
所以他怔怔地望着丫丫,一望就是一个多小时。有好几次,他看见丫丫的睫毛扇动了,看见丫丫的胸膛起伏了,每一次错觉都要让他的心脏狂跳一场。他始终觉得丫丫只是背过气去了,只是晕过去了,让她躺一躺歇一歇,她就还能重新苏醒过来。然而他等了又等,只等来了寒冷的风与细碎的雪。
一捧土终于撒了下去,露生咧了嘴,忍无可忍地呜呜哭出了声音。这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残忍的事情,他竟然把土一捧一捧地撒到了丫丫身上。今天是几号啊?这里是哪儿啊?某年某月某日,他把丫丫孤零零地丢在了这荒山野岭。日后回想起来,这荒山野岭也只不过是简单的某地”。眼前泪光中又出现了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露生抽泣着想要看清她的脸,想要告诉她,你是可怜人。
花了很长的时间,露生埋葬了丫丫。
然后,他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起身转向了身后的龙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