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失眠之后,小海棠在翌日清晨照例早起。对着一面小圆镜子梳妆打扮了,她把两条辫子梳得乌黑光亮,还在嘴唇上涂了一点口红。
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有空袭。”她一边翻找着旅行袋,一边嘱咐凌云志,如果有空袭,你可别傻坐在家里,早早地往dòng子里跑,记住没有?”
凌云志答道:但愿别有空袭,否则耽误了长途汽车,你怎么办?”
小海棠抬头对他一笑:我能怎么办?我去旅馆和臭虫睡一夜喽!反正你不要担心我,我比你脑子灵,跑得快。只要你乖乖的,我就放心啦!”
凌云志欲言又止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也笑了——的确,小海棠处处比他qiáng,实在用不着他操心。
小海棠提着空旅行袋,吃饱喝足之后装模作样地出了发,乘坐长途汽车直奔城内。
经过长久的颠簸之后,她终于抵达终点。这一路她把头伸出窗外,一口接一口地吐了好几次,惹得乘客厌烦。如今好容易脚踏实地了,她扶着一根电线杆,低头又是呕呕地吐酸水,直到吐无可吐,才摸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嘴。
从旅行袋里摸出一只水壶,她喝水漱了漱口。这时可以算作是重庆的冬季,天气十分yīn冷,她瑟瑟发抖地走了一段路途,血脉渐渐活动开了,才又缓了过来。
因为这个孩子是绝对不能要的,所以她没有去找关孟纲——一是不知道对方在不在,二是怕对方如果在的话,会横加阻拦。男人都对传宗接代很有兴趣,关孟纲作为一个单身汉,大概也不会例外。可小海棠不想给他生孩子,就算没有凌云志,她也不喜欢关孟纲。
红着脸走进市内一家医院,她挂了妇科。又羞又臊地坐在走廊里,她垂着头不敢看人,生怕会遇到熟悉面孔。千辛万苦地等到了她的号码,她做贼似的溜进诊室,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许久过后,她攥着一个小小的纸袋,离开了医院。
经过了令她难为情的种种检查,她得知自己的确是有了身孕,并且得到了一点药片。只要吃了这药,孩子就会没了。
在医院门口又呕了一次,她面无血色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两条腿沉得快要拖不动,她走着走着,忽然想道:我这是作孽呀!”
她忽然对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怜爱心痛起来。医生说这时孩子还是个胚胎,她不懂得什么叫做胚胎,只知道那是一条命——过上几个月,就会出落得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眼,再辛苦一场把他生出来,他像个小猫小狗似的一天大过一天,是个活生生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