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至甘泉宫避暑,伴驾之中唯博原君随行,这于常人是份荣耀,于杜氏和杜怡来说是份耻rǔ。杜怡不能违命,只盼着弟弟早日清醒。甘泉宫清凉小筑中兄弟二人见面,杜博原先开口:还望兄长成全。”
杜怡心里翻腾的一番话全无去处,到头来只能叹一声:你这是何苦?”
圣人性情桀骜,深为不满华阳先生等一众文人。你得幸于他,多是因为你是华阳先生属意承继衣钵的爱徒。如今博原君之名流传甚广,他若知情,当如何自处?爹娘在天有灵,你又如何jiāo代?百年之后你又当如何面对杜氏列祖列宗?”
杜博原听了这番话只是微微摇头:诚如兄长所言,博原君者,圣人爱幸。杜恢者,悉如前世。你只当我入了魔障,不必再去理这个弟弟。”
杜怡气得发颤,指道:我如何能不理?杜恢,你对得起这十余年潜心所学吗?你忘了当年离家之时的远志吗?你偏居华阳一隅所为者何?到头来你只想入个佞臣传吗?”
杜博原笑了笑: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这便够了。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说,不必计较。阿兄,其实我与圣人性情颇有相似之处,并非我曲意阿谀,倒着实是同道中人。我爱他,非为前程,亦非为家族荣耀。何以他是圣人我便亲近不得?我知道他对我并无情深之意,但也不曾轻慢,这便够了。人生一世所求者岂能尽得,我却多能如愿,实为上天眷顾感激不尽。我愧对先祖父母师父,愧对你,所行偏差亦不愿再回头,就这样吧。我只盼着同他在一起,时日能久一些,至于往后,或许我也倦了厌了呢。”
杜怡长叹一声:母亲留不住你,何况我?你主意太大,任性太过,倒是与圣人相似。”他苦笑着道,此后甘苦,你一人受着吧,我绝不再管你。”
他拂袖而去,终不甘心,还是回头望去。弟弟犹是一揖,身后碧波dàng漾芙蕖成片,却叫他无端想起那年冬天。
熙宁帝打发杜博原是在一个寻常的夜。冬日甘露殿里地龙腾着热气,室内温暖如chūn。皇帝一手托着一个jīng致的手炉,一手在打棋谱。看到他进来了,便伸手示意他坐到棋盘另一侧。
熙宁帝放下手炉,一手支颐淡然道:这一局,杜卿如何破?”
两人各执其子,落了数十子后黑子的局面已开,熙宁帝将手中那颗玳瑁棋子扔进棋盒道:杜卿技高一筹,更明谱外之理,实为朕所不能及。”
杜博原摇摇头:一时侥幸。”
熙宁帝笑道:说这话倒不像你。博原君,伴驾以来你未曾张口问朕讨过一样东西,可有心愿未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