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行之宴已毕,杜衡持节入成都,依礼觐见刘璋,呈上刘备贺捷书信及丰厚贺礼。刘璋得胜之后,志得意满,他本就精力不济,又在心中于刘备多有轻视,对待杜衡态度颇为敷衍。
杜衡不以为意,从容陈述刘备再申结盟抗曹之意,并委婉提及:“前番魏延将军率交荆子弟,跋涉山川,浴血奋战,助明公大破张鲁。今我三家士卒有并肩之谊,然盟约未定,将士之心难安,亦恐天下英雄笑我三家空耗情谊。望明公念唇齿相依之义,早定盟约,以安军心,以慑曹贼。”
刘璋尚未答话,阶下张肃已然按捺不住。他早已得知杜衡入城后,并未先至自己府上拜谒,反将刘备特意备下的重礼——交州明珠、南海珊瑚、荆州蜀锦等——径直送入了黄权、王累等素与自己不睦的重臣府中,甚至私下与法正、张松有所接触!此举在张肃看来,无异于公然挑衅,更令其想起魏延无礼,心中深恶之,窃以为杜衡此举是赤裸裸地离间分化,欲动摇其权柄根基。
“主公!”张肃一步踏出,声音陡然拔高,“使者此言,大谬!魏延之兵,名为相助,实乃窥伺!其在成都结交官吏,必怀叵测之心!刘备反复遣使,名为结盟,实为离间。”
“此獠入我成都,不尊州牧重臣,却行鬼祟之举,厚贿州中贤良,其心何在?分明是欲构陷忠良,乱我州政,为其主刘备日后图谋我益州铺路!此等包藏祸心、巧言令色之徒,其言安可信?其行安可恕?臣请主公,严惩此獠,以正视听!令刘备知我益州法度森严,非宵小可欺!”
张肃言辞锐利,句句诛心,他党羽亦纷纷出列,鼓噪附和,殿中一时群情汹汹。刘璋本就被张肃所惑,对其最为倚重,此刻听闻杜衡竟然绕过张肃去结交他人,心中已是不快,再被张肃这番“义正辞严”之论牵动神思,顿时觉得颜面大损,怒火中烧。
“住口!”刘璋猛地拍案而起,面皮紫涨,指着杜衡厉声喝道,“好个杜子慎!尔主刘备,竟敢如此欺我益州无人……遣尔行此鬼蜮伎俩……来人!将此狂悖之徒拖下去,重责五十脊杖!打完之后,立刻逐出成都……永世不得再入我益州一步……”他盛怒之后,又重新被侍女扶在身上,一副精力大损的模样,竟不顾座下诸人,径自拂袖去了。
杜衡惊怒交加,还欲要申辩:“明公!外臣冤枉!张别驾构陷……”话未说完,已被得了张肃示意的堂前士卒捂住口鼻,粗暴地拖出殿外。沉重的刑杖挟着风声呼啸落下,狠狠砸在杜衡背脊之上。杜衡乃一介文士,筋骨何堪此等重刑?五十脊杖打完,已是气若游丝,后背血肉模糊,筋骨寸断。
张肃刻意使众人一道观刑来彰显自己威势,诸人见杜衡如此惨象,皆露不忍之态,只是刘璋已走,无人敢违逆张肃,于是在心中愈发生出恐惧厌恶之情。
因为刘璋严令“立刻逐出”,士卒们便将昏死过去、仅存一息的杜衡草草置于一辆运送秽物的破旧牛车之上,命一老卒驱车,将其“送出”成都。时值深冬,霜风如刀。牛车颠簸于崎岖官道,杜衡伤口崩裂,血污狼藉,风寒入骨。未出成都地界多远,行至一处荒僻山坳,老卒见其气息奄奄,恐担干系,竟将其拖下车,弃于道旁乱草丛中,自驱车逃遁。
杜衡伏卧于荒草荆棘之中,意识模糊,但尚有存息呼救之力,但想着出使之前国渊嘱托,硬是克制着本能的求生之欲,将符节握在手中后便僵卧不动,不消一刻便彻底断了声息。
数日后,有樵夫于山道旁发现尸首,报于亭长。亭长勘验,从其手中见交州符节,又开其衣袍见官印俱在,骇然失色,急报上官。
交州使者竟死于境中,这般消息无人敢加以隐瞒,公文一道道传入公府之中,张肃方生出几分忧虑,极力弹压消息,力度让此事不入刘璋之耳,又试图混淆真相,传播杜衡死于匪寇之手的流言。
可先前杜衡以厚礼馈赠黄权、王累等人,这些人日夜盯着张肃行动,立刻察觉这是个拉下张肃的好机会,于是煽风点火,搅动浑水,不出四五日,杜衡伤重不治,横死于成都城外的消息便宣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连张鲁那里都有所耳闻。
刘璋正在榻上服用养神汤药,乍闻那几十棍竟然要了使者性命,原本冷静后就有些后悔,只是抹不开面子更改命令,如今简直是如惊雷入耳,摔了陶碗,一时忧惧难安,赶紧遣人叫张肃入内,商议起掩盖杜衡死讯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