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赞道:“二公子聪慧至极,又不履世情,不食人间烟火,当真神仙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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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逢龙“哦”了一声,扬眉道:“你见过他?”
湛若水笑道:“无缘得见,常听妹妹提起罢了!”
弘逢龙冷笑道:“你是为云丫头说好话来了。”
湛若水笑道:“在相爷眼前说妹妹好话,便是害她,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我那妹妹性子素来清冷,说是目下无尘原也无差,能让她认作朋友的,更倾力救治之人,断非凡俗!”
弘逢龙本疑心湛若水是暗为云未杳说情,却听他说得老实,疑心便也去了大半,且又是真心夸赞弘少均,心下倒很是愉快,傲然道:“老夫这个小儿子,当真是弘家芝兰玉树,可惜先天有疾。若他身全体健,以他之才干德行,为官为宦只怕不输你父亲晋宁公!”
湛若水略微怔了怔,却也很快笑称了声“是”。弘逢龙又眯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要做甚么事,只管冲着老夫来,若敢伤了少均半分半毫,我会让你与你妹妹为他陪葬!”
湛若水笑了笑,道:“我的仇人并不是相爷,且以相爷对二公子之爱护,普天下有谁能伤他半分?”
弘逢龙哪肯信湛若水的话,只冷冷道:“不错,有老夫在,任谁都伤不了少均!”
湛若水笑着点头称是,饮了口茶起身道:“夜已深沉,在下不多打扰,告辞!”
弘逢龙睨了他一眼,便点了点头,见得湛若水即要离去,只状若无意道:“你当年,为何投海自尽?”
“相爷不是尽已知晓,皆因着我父亲那封信,信上写着那八个字么?”湛若水徐徐道。
弘逢龙却道:“他们信,老夫不信。”
湛若水便笑了,道:“果然瞒不过相爷。”见弘逢龙死死盯着自己,只好道:“在下是投海,却并非自尽。”湛若水目光映入沉沉夜色,声音并不高,却又极清楚地道:“唯有投海,或有一线生机。”
“咣当”一声,弘逢龙手中茶杯松落在地,应声而裂。听闻此声,那几只黑影当即飞入亭内,将湛若水团团围住。湛若水面不改色,弘逢龙当即喝止,复又喃喃道:“唯有投海,或有一线生机?”许是他太过震撼,竟连湛若水何时离开也不知晓。
湛若水离了弘府便回了龙岩寺。龙岩寺原本是个破败小庙,自一位叫智远的和尚接了主持之位后,便多方化缘筹款,远近善男信女也颇为虔诚,好歹筹了些银钱,将个破败之地修葺一新,香火便也旺盛了许多。之后十余年,智远和尚又主持了几次修葺,且有南方一位财主发愿捐了座丈高的蓝田白玉千手观音,自此远近闻名,香火旺盛得很,寺庙也扩了数倍。
湛若水及随行而来的孟飞、封五和秦用皆住在龙岩寺。那智远和尚俗家本姓冯昆,本是江湖草莽,曾追随上官清起事,原也杀人如麻,兵败之后身负重伤,流落京师郊外,被当时的龙岩寺住持了因和尚救下。因着受佛家感化,伤愈之后便也皈依了三宝。王元长曾打听到他的下落,同封五多次暗中赴京请他出山,只是智远已断尽尘缘,虔心向佛,拒了王元长之邀。湛若水进京,封五别无去处,只好住到龙岩寺。智远乍见湛若水自是百感交集,且又听得他因不肯苍生蒙难,拒了江南苏皓、王元长之请,自然大感快慰,封五提了求住请求,便也欣然同意。
湛若水回到寺中天色才明,寺中僧众已经起了,正在殿上做早课。他悄悄回到寮房,虽是一夜未眠,精神倒也不差,便换了身海青步出房门。封五已候了多时,笑嘻嘻道:“老孟跟秦用传话回来,说是成了,估计这两日便会来。”湛若水笑点了头,便往大殿而去,随几个沙弥在殿中擦洗。
湛若水正在忙时,封五急匆匆自外而来,见得左右无人,悄向湛若水道:“来了!”说罢又匆匆而去。湛若水面色未动,依旧专心在佛前擦洗,便在此时,又自外而来了两位香客。一个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子微微地弓着,眉头深深地皱着,嘴唇紧紧地抿着,一个二十出头,眉间棱骨突出,显然脾气并不是很好,正是赵朴与赵保。
赵朴进殿后四下打量一翻,深深看了看眼前背对着他的湛若水,倒也不多说话,只向佛祖拜了三拜,赵保却立着不动。湛若水似若罔闻,擦拭完了慢慢悠悠转过身来,在看到赵朴二人时略有些错谔,遂揖手而笑。赵朴当即笑道:“我主仆二人不过是到龙岩寺烧香礼佛,竟不想遇见湛相公,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样子,湛相公来此已有一段时日了。”
湛若水笑道:“并不久,四月初到的。”赵朴略一沉思,又笑道:“湛相公到京城有何公干?”湛若水道:“我乃闲人,如今且就四方游历着,竟也到了京城。是了,未请教赵兄何以也在京城?”
赵朴怔了怔,旋即笑道:“不怕你见笑,愚兄此前花钱捐了个前程,如今正在京城混着。”又笑道:道:“许久不见湛相公,在忙甚么?”
湛若水道:“说来惭愧,我向前得了场大病,差点便活不了了。我曾向菩萨发下宏愿,若此生不死,必救百人以敬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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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相公好志向!”赵朴复又故做惊奇道:“竟不知是生了怎样的病,如今可大好了?”湛若水笑道:“承蒙挂心,已好了许多,只是须得时时喝着药。”赵朴遂笑道:“湛相公吉人天相,想来必有后福。”
湛若水便笑了笑,不想赵朴话锋一转道:“相公可知江南之事?”湛若水道:“自来京中,沿途听了许多谣言。”赵朴皱眉道:“并非谣言,江南有苏皓作乱,已然乱了。”湛若水道:“赵兄似乎很是关心江南。”
赵朴笑了笑道:“湛相公祖籍扬州,便一点不挂怀?”湛若水笑道:“少小离家,一无亲故,二无家产,倒也无甚可堪萦怀。且我一路行来,倒是京城更平安。”赵朴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不错,天子脚下,毕竟不同别处。”又道:“何以不见孟兄?”
湛若水“哦”了声道:“我那药方里缺了两味药,孟飞这两日正在城中为我寻药。”赵朴忙道:“却不知是怎样的珍稀药材,湛相公不妨与愚兄说说,我也好留心着。”湛若水笑道:“那两味药一味叫‘六月雪’,一味叫‘寄生草’,原不珍贵,不想京中极不易得。”
赵朴深深看着湛若水,眼中意味不明,湛若水亦微微笑看着他。赵朴轻咳两声,笑了笑道:“愚兄记下了,必为你留意着。”湛若水便道了声“多谢”,又待再要多说,却有个小沙弥匆匆而来,向湛若水揖道:“智善师傅今日在观音殿讲经,问施主可要去听?”
湛若水点了点头,笑向赵朴道:“赵兄可要与我同去听智善大师讲经?”那智善和尚是龙岩寺的得道高僧,许多达官显贵常请他去讲经,在京中很有声名,赵朴亦是见过两面的,只他今日有要事而来,便也不敢久留,只笑道:“愚兄还有别的事,便不能与你同去了。”湛若水笑道:“便请恕我告退。”
湛若水离去不表,单说赵保看他离去后,很是不愤道:“大人,这上官清明明就托请华棣求见太子,大人纡尊去见了他,他却顾左右而言他,竟是与他废话了半天。”赵朴冷笑道:“你道他甚么也没说,他其实说了很多。”看赵保不解,只道:“我们先去华盖殿见太子殿下。”
赵朴回城后略做收拾,便去了禁中,不想东宫太子杨慈并不在华盖殿。原来近来天气转热,杨慈便移去了水凉殿处理政务,尚未及知会臣属。那水凉殿得名夏文庄长短句“水殿按凉州”,是座玲珑殿宇,四面皆水,最宜消暑。日正当头,赵朴无奈赶去了水凉殿,因着太子正与弘逢龙议江南之事,只得在殿外静候着。
天气湿热,殿外一点凉风也无。赵朴口干舌燥,好在有小太监奉上凉茶,他仰头一口饮尽了,抬头看天,天空不知何时已有些阴沉,自是大雨将至。又候了约摸半个时辰,才见弘逢龙躬身而出。赵朴礼数周全地见了礼,弘逢龙眼皮子也未抬,更不回礼,径自扬长而去。赵朴冷笑数声,咬牙暗恨道:奸贼!
便有内监召他觐见。赵朴才进殿中,便听东宫杨慈怒道:“弘逢龙,你把我家天下,当成了什么!”赵朴忙即叩首,却见奏章散了一地,杨慈的贴身内监郑庸正一本本地捡着。赵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殿内极是安静。
杨慈好半天才略消了些气,召起赵朴,淡淡道:“此行如何?”赵朴便将湛若水的话原原本本禀告了,杨慈面上带着些微的冷笑,听完只道:“你如何看?”
赵朴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他今日与臣说的话,都是话里有话。想来臣的身份与去意,他是知道的,是以才会对臣说缺了‘六月雪’与‘寄生草’。听他言下之意,必是对弘逢龙恨之入骨,是以想依附于殿下,申冤报仇。”
杨慈不语,赵朴只得又道:“江南苏皓作乱,曾数次请他出山,他本可像二十多年前一样,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不想却拒了苏皓之求,竟是独善其身了。”
杨慈便哼了一声,赵朴赶紧止住不说。杨慈冷凝着脸道:“你可曾想过,华棣本是三贵,却为何将弘逢龙的死对头举荐给本宫?”
“华大人说他可解江南之围。”赵朴如实道,却见杨慈面色淡淡的,赧颜道:“臣下愚钝,请殿下明言。”
杨慈道:“上官清是钦命要犯,若本宫用他,便是昭告天下,当年晋宁一案是冤案,父皇是昏庸之主。若本宫不用他,便会将他缉拿归案,华棣则可借本宫之手杀上官清,为三贵清除后患!”
“殿下英明!”赵朴道:“殿下说得极是,若用上官清,殿下必不见容于陛下,若杀上官清,虽复称了三贵的心,只两相利害取其轻……这上官清,到底留不得。”
杨慈兀自冷笑。赵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便不敢再多言。良久,杨慈徐徐道:“六月雪?寄生草?他果真能为本宫除了弘逢龙么?”
赵朴道:“臣已打听分明,上官清不过孤家寡人,除却长随孟飞,另外便只有两人。一个叫封五,他曾传了此人一套轻功,算是半个师傅,再一个叫秦用,原为他治过病。扳倒弘逢龙,他也太瞧得起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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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慈淡淡道:“上官清再是孤家寡人,也是上官清。今番苏皓江南作乱,初时原也打的他的名义召集旧部。苏皓能成事,靠的也是这帮人,那些乱民到底只是乌合之众,比不得青盟旧部。若是上官清肯出面,局难更难收拾。”
赵朴又道:“殿下英明,臣竟未想到。”杨慈冷笑道:“并非你没有想到,只是这一两年来,你很会装愚了。”赵朴顿时吓得冷汗涔涔,匍匐磕头道:“臣一片忠心只为国家社稷,未敢存私,若殿下不肯信,朴愿一头撞死在殿前,望殿下明鉴!”
“罢了,本宫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杨慈叫起了赵朴,只道:“你可知道,恰才本宫何以大发雷霆?”
赵朴起身垂首道:“臣不知。”
杨慈道:“曹寻吃了败仗,苏皓势头正猛,朝中竟无可战之将,弘逢龙便要召回许凤卿。”
赵朴皱眉道:“殿下本就要借西北战事僵持、消耗国帑为由问责弘逢龙与许凤卿,不想弘他生出将许凤卿遣往江南平乱的打算。若曹将军打了胜仗便也罢了,无奈却吃了败仗,朝中诸大臣本就惶惶,如今只怕也会附和弘逢龙。”
杨慈叹道:“除却此人,本宫再无可派之将。曹寻……本宫当真失望至极。”
赵朴道:“殿下,弘逢龙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一旦三十万大军进京,臣怕只怕……”赵朴沉吟许久,不知该如何吐出那两个字。
杨慈看在眼里,冷笑道:“怕变天?”
“臣惶恐!”赵朴陡然一惊,额上渗出冷汗来,忙道:“弘逢龙若有此意,该当千刀万剐,殿下切不可让许凤卿的三十万大军进京。”
“你所忧者,岂非本宫所忧?”杨慈叹了口气,又笑了笑道:“不想天无绝人之路,本宫无路可走之时,竟有个上官清要来投靠。”赵朴没有开口,他越发有些看不明白杨慈了。杨慈也不再言,取出一本奏章,赵朴觑眼看了,正是凌若虚弹劾弘逢龙本。杨慈缓缓展开,念道:“祸国殃人,苍生是何人之臣民?盗权窃柄,天下是谁家之江山?”
杨慈脸上挂着虚浮的笑,念罢方道:“华棣以为本宫必会杀上官清,他却错了。上官清,本宫非但要留下,更要重用!”
“那陛下……”赵朴才开口,却见杨慈冷冷睨了自己一眼,便不敢再言,想了想又道:“臣与他打过交道,此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实是精明至极,殿下当思‘养虎为患’。”
杨慈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别人用他,须得小心谨慎,本宫并无此虑。”赵朴便垂头称是,杨慈又道:“他既要寻药,你便告诉他,六月雪与寄生草,皆有眉目了。此事要快!”赵朴便立即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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