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崖上摔下来,伤得太重,能挺过这些天已经是奇迹了!”年轻人握书的手垂在膝上,望着女子的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情绪:“冬夏,去买口棺材罢,好一点儿的。”
“是。”
黄昏夕阳,天地沐在一片血色之中。女子到底是没能熬过五天,太阳西沉时咽了气。
一阵风吹过,茅屋后大片凌霄花海如残血般起伏。
冬夏将尸体放进棺材里,打来盆水替她擦了脸,整理了衣服。
“公子,这铃铛挺神的,从山崖摔下来竟然没碎。”他用手指敲了敲:“应该是紫玉。”
“到底是遗物,你好好放着,做个陪葬罢!”年轻人站在旁边,始终望着棺材里的人。
“是!”夏冬答应一声,将铃铛摆正,再看看没有什么遗落和不妥,便将棺材盖盖上。拿起旁边的锤子,准备钉钉子。
年轻人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锤子。冬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公子,你不能做这样的事情,还是我来罢!”说着要去夺年轻人手里的锤子。
年轻人躲开他的手,在棺材头蹲下,捡起地上的长钉,开始往棺材里钉:“终究是我把她害死的……”
“怎么能这么说,您只是让索娅除掉孝昭侯,又没叫她冒充人家未婚妻,还把人逼死!”冬夏也蹲下来,看着年轻人:“这不关公子的事!”
年轻人一下一下地敲着钉子,眼睛直直地盯着长钉,一分一分往里挤,将棺材永远封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到底是我害了她!若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也就罢了,这女孩子着实无辜。我让你去打听她的名字,打听到了么?”
“打听到了,姓岳,叫露晚。露水的露,夜晚的晚。”
“给她刻块碑。”
“是!”
三个月后。
郑彦公薨,俪夫人举兵谋逆,兵败被诛。三世子冷辰继位,新政宏德。新君仁慈,俪夫人娘家未受株连,尤享荫封,吕氏一门感激涕零。
这一天,散了早朝,冷辰正坐在御书房里翻看奏折。一本红艳艳的喜帖压在其中,分外扎眼。
冷辰从成堆的奏折里将它抽出来,翻开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冬夏从内侍手里接过茶杯,轻轻放在书案上:“吕家的婚事?”
冷辰点点头。
“孝昭侯要娶的是哪家的小姐?礼部怎么没有呈报?”冷辰问。
“新娘家不在官籍,是峪元城里一个郎中的女儿。”
“郎中?”
“听说是救命恩人。索娅在山上行刺失手,孝昭侯受伤,恰被一个上山采药的姑娘所救。悉心照顾了十几天,两个人就有了感情。说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侯爷不顾吕老爷反对,非要明媒正娶,纳为正室夫人。”
“哦?”冷辰挑了挑眉:“吕云声什么时候这么有情有意了?”
冬夏一笑:“听说姑娘很漂亮。”
冷辰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陛下,您要去主婚么?”
冷辰放下茶杯,摸着手下的大红喜帖,目光渺然若有所思,半晌道:“去!”
吕家办喜事的当日,阳光明媚得一塌糊涂。大红喜字贴满了半条街巷。峪安城里万人空巷,百姓都围在远处瞧热闹。吕家宾客盈门,贺礼如山。
其实吕家因谋逆之祸,实权不在。未受株连已是奇迹,朝中权位早已不复,今日能有此盛景,全因郑文公亲临主婚的缘故。大小官员鼻子都灵,嗅着风向蜂拥而至。
冷辰坐在高堂之位,望着重重庭院外的大好阳光,觉得分外刺眼。今天不该有这么好的阳光,冷辰暗暗叹气,心里骂了句:“老天真是不开眼!”
喜乐奏响,整个喜堂人声鼎沸,新娘子被喜婆背着进来,手里握着扎着喜结的大红绸子,小手白惨惨的,捏得见了骨头,可见紧张的厉害。吕云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牵过红绸的另一端,望着新娘满眼柔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执礼人高喊着永结同心的仪程,冷辰眼前忽然闪过那个女子,她若看到这一幕,该是心寒罢?
两位新人对拜时,头撞在一起,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绸盖头,滑落在地。喜堂里一阵哗然,大家都惊叹着新娘子的美貌,新娘子羞得脖子都红了,旁边喜婆忙捡起盖头,重新盖好。
礼毕,新人送入洞房。目送着新娘,大红喜服的新郎幸福的笑容,如春风过湖唤醒繁花一城。
冷辰怔怔地坐着,此时才恍惚回过神,转头去看身边的冬夏,他亦是一脸道不明的神情。
那新娘的容貌竟与死去的岳露晚有五分相似。
冷辰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眼中见了泪花。
众生皆苦,常言如果。殊不知,这世间最苦之果,便是如果。
阳光从窗格照进书房,一室明媚。一片紫色衣袖滑过书页,纤纤玉手上一只紫玉铃铛:“吕公子,这是她的遗物。”
叮伶,叮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