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灯光渐次熄灭时,谷老师还站在后台通道的阴影里,手里攥着张被汗水浸软的节目单。上面的字迹被圈画得密密麻麻:林沫的换气点、芳华十八的合奏节拍、舞蹈队踢正步的力度……这些曾在排练厅里被反复打磨的细节,此刻都化作了万人合唱的声浪,撞得她耳膜发颤。</p>
三个月前,芳华十八的姑娘们还在为芦笙与马头琴的和声吵架,穿哈萨克族服饰的姑娘抹着眼泪说“根本合不到一起”。她搬来谱架守在排练厅,一句句拆解旋律,直到凌晨三点,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见姑娘们相拥而泣的脸——此刻想起那场景,谷老师的指尖划过节目单上“芳华十八”四个字,忽然觉得那些熬红的眼,都闪着光。</p>
舞蹈队踢正步的脚步声还在耳边回响。最初她们总像“踩棉花”,谷老师便拉来退伍的学生当教官,膝盖绑着沙袋练踢腿,有人练到半月板磨损,贴膏药时还哼着《英雄赞歌》的调子。今晚看她们踢着整齐的步伐穿过舞台,台下的掌声震得地缝都在颤,谷老师悄悄别过脸,指腹把节目单的边角捏出了褶皱。</p>
最让她心头发烫的,是四个歌手鞠躬时的模样。路远曾因紧张唱破音,躲在琴房里不肯出来;何云露总说自己“声音太细”,练和声时总往人后躲。她陪着他们一句句磨,从晨光熹微到星光满天,直到今晚,听着万人跟着他们唱“我的未来不是梦”,谷老师忽然明白:所谓成绩,从不是奖杯上的光,而是看着这些年轻的声音、舞步、琴弦,终于能在万人面前,自信地绽放。</p>
夜风卷着远处的欢呼声飘进来,谷老师抬头,看见芳华十八的姑娘们举着乐器跑过通道,舞蹈队的姑娘们追在后面,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像极了排练厅里熟悉的节奏。她展开被攥皱的节目单,借着月光轻轻抚平——原来所有的努力,都藏在这些被圈点的细节里,藏在今夜无眠的星光里,更藏在孩子们眼里,那片比舞台灯光更亮的光里。</p>
省体育场的喧嚣还未散尽,邹瑜靠在后台的铁皮柜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证——塑料封皮上还沾着舞台的亮片,像撒了把碎星。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她却没动,只是望着走廊尽头那片逐渐暗下去的光晕发呆。</p>
三年前第一次跟着校园巡演,她抱着文件夹在后台打转,连给歌手递水都要反复确认“是温水加蜂蜜吗”。有次在师范大学的礼堂,音响突然失声,她站在台侧手忙脚乱,是凌晨隔着对讲机说“别急,先让吉他手清唱暖场”。那晚散场后,她蹲在台阶上数掉落的纽扣,凌晨递来瓶冰汽水:“错了才知道下次该抓哪根弦。”</p>
后来在文化特色街排演出,商户嫌鼓点太吵,居民投诉灯光晃眼。她揣着手写的时间表挨家挨户赔笑脸,把演出时间调早半小时,又给二楼住户送了遮光帘。有个扎围裙的老板娘看她跑断了腿,塞来块刚出炉的蛋挞:“小姑娘比居委会还尽心。”那时她才懂,策划单上的“协调”两个字,从来不是写写画画就能成的。</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p>
今晚万人体育场的灯光亮起时,邹瑜站在控制台后,看着墙上贴满的流程表——林沫的披风何时滑落、芳华十八的合奏卡点、舞蹈队的绸带抛多高……这些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的细节,此刻都化作了台下的掌声雷动。当《铁血丹心》的合唱掀起高潮,她听见身边的实习生惊叹“邹姐你怎么什么都懂”,忽然想起第一次做联络表时,把“芦笙”写成“葫芦丝”被凌晨圈出来的窘迫。</p>
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是凌晨拿着笔记本走过来:“收尾别急,明早给你放半天假。”邹瑜望着他笑了,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把手里的签到表递过去。口袋里的磁带录着今晚的全场音效,沉甸甸的,比她抽屉里那张名牌大学的毕业证更让人心安。</p>
保洁阿姨扫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邹瑜直起身,把工作证别回胸前。原来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策划案、被挂断又重拨的电话、被质疑时咬着牙的坚持,早已把“生涩”磨成了“笃定”。她忽然懂了凌晨常说的那句话——学历是船票,而真正能让人站稳的,是踩过的浪、绕过的暗礁,和那些在跌撞里长出的底气。</p>
夜风从敞开的侧门溜进来,吹起她散落的碎发。邹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控制台——还有最后一份物料清单要核对,但这一次,她的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鼓点。这个夜晚,无眠的不止是舞台上的星光,还有她心里那颗被经历打磨得愈发清亮的石头,正稳稳地落在名为“成长”的土壤里。</p>
办公室的落地窗敞着,夜风卷着体育场方向的余温飘进来,何静茹捏着高脚杯,看冰球在红酒里轻轻晃。玻璃倒影里,她的红唇弯成个难以置信的弧度——桌上的销售报表还摊着,千色服装的订单量比上个月翻了三倍,仓库经理刚发来电报,说连备货都被今晚的观众抢空了。</p>
谁能想到,一个做时装的公司,能把文艺演出搞成这副光景?</p>
她想起凌晨第一次提方案时,自己还在会议室里敲着钢笔:“服装公司搞演出?怕不是拿钱打水漂。”可现在,手里的报纸头版印着林沫穿月白旗袍的照片,副标题写着“千色服饰演绎新中式美学”;同行的电话快打爆了,刚才还有个老对手酸溜溜地说“你们这是把时装秀开成演唱会了”。</p>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叫凌晨的男人。何静茹抿了口酒,舌尖泛起涩意里的甜。他设计的演出服简直是活广告——林沫那件缀水钻的宝蓝礼服,出场不到十分钟,门店就接到二十个定制电话;舞蹈队穿的月白纱裙,被姑娘们叫做“月光裙”,现在连中学生都在打听。更绝的是那套“门票抵折扣”的促销,三元门票换太空褛八折,既让体育场座无虚席,又清了仓库积压的货,算盘打得比老裁缝量尺寸还准。</p>
“太他妈的妖孽了。”何静茹对着窗外的灯火骂了句,嘴角却扬得更高。凌晨搞宣传时从不用硬广,只让模特队穿着新款时装在演出间隙走台,背景板印着“千色与你共赴良夜”,润物细无声得让人佩服。刚才散场时,她看见穿太空褛的小伙子搂着穿“月光裙”的姑娘,手里还攥着千色的购物袋,活脱脱移动的广告牌。</p>
桌上的电报又响了,是上海分公司发来的,说那边的百货公司连夜要谈合作。何静茹放下酒杯,指尖划过报表上的数字——这哪是赚了名声和钱,分明是把千色的招牌,钉在了每个观众的心里。</p>
夜风掀起窗帘,吹乱了她的发丝。何静茹望着体育场方向渐暗的灯光,忽然开始期待:下一次,那个“妖孽”凌晨,又会搞出什么让人睡不着的名堂。这个夜晚,千色服装的办公室亮着灯,像一颗被成功点燃的星,在城市的夜色里,闪得格外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