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腿子瞬间噤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连哭都不敢再哭一声。他从那双平淡的眼眸中，看到的是比深渊还要深邃的漠然。</p>
“滚。”</p>
还是那个字。</p>
那狗腿子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茶馆，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p>
清晏小筑，终于又恢复了安静。</p>
只是此刻的安静，与之前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恐惧。</p>
那几位客人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头也不敢回地逃离了这里。</p>
转眼间，偌大的茶馆，只剩下了玄元和苏清晏两个人。</p>
玄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粗茶，又喝了一口。</p>
只是，他微微皱了下眉。</p>
茶凉了，更苦了。</p>
苏清晏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她看着玄元的背影，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撼、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p>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狂跳的心脏。</p>
她没有逃走，也没有去收拾被弄乱的桌椅。</p>
她转身回到了柜台后，从一个上锁的精致木盒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茶壶，和一只配套的玉杯。又从另一个罐子里，捻出了几片形如雪花、薄如蝉翼的茶叶。</p>
她用最清澈的山泉水，以最标准、最优雅的姿态，冲泡了一壶新茶。</p>
一股清雅绝尘、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逸散开来，仿佛能洗涤人心中所有的烦躁与尘埃。</p>
苏清晏端着这壶茶，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玄元桌前。</p>
她将那壶白玉茶壶和玉杯，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将玄元面前那碗粗茶端走。</p>
“这位公子。”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小女子这里有一壶珍藏的‘无尘雪’，见公子气度不凡，特来请公子品鉴。”</p>
她微微躬身，补充道：“方才的茶钱，以及……今日给小店解围的恩情，这一壶茶，便当是谢礼了。”</p>
玄元终于抬起了眼，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茶馆的女主人。</p>
她的脸上虽然还有些许苍白，但眼神却很亮，很清澈。没有谄媚，没有过度的恐惧，只有恰到好处的尊敬和一份坦然。</p>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p>
玄元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那壶“无尘雪”上。</p>
白玉般的茶壶，升腾起袅袅白雾，宛如仙气。</p>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玉杯，为自己倒了一杯。</p>
茶汤清澈见底，宛如初雪融化的水。</p>
他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p>
一股清冽的甘甜，瞬间在舌尖绽放，顺着喉咙滑下，仿佛有一道清泉流遍四肢百骸，将方才因喧嚣而起的一丝烦躁，彻底涤荡干净。</p>
“好茶。”</p>
他淡淡地评价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p>
苏清晏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宛如雨后初晴的荷花。她知道，自己赌对了。</p>
“公子喜欢便好。”她没有再多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准备为他续杯。</p>
玄元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地品着杯中的茶。</p>
他知道，那个卫腾不会善罢甘休。很快，更大的麻烦就会找上门来。</p>
不过，那又如何呢？</p>
对他来说，无论是城主，还是一方巨擘，都不过是更吵闹一点的蝼蚁罢了。</p>
至少现在，这杯茶的味道，还不错。</p>
巷子外，临渊城的天空，已经有数道强横的气息，正带着滔天的怒火，朝着这个方向急速掠来。茶香袅袅，驱散了方才的血腥与浊气，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p>
这片刻的安宁，对苏清晏来说，却比刚才面对那群恶霸时还要令人心悸。</p>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巷子外的天空，正有数股恐怖的气息如乌云压顶般笼罩而来。那股威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让她这位后天境界的武者呼吸都感到困难。</p>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p>
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神情淡漠，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雷霆之怒，而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春雨。</p>
这种极致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最可怕的力量。</p>
“公子……”苏清晏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们……是城主府的人。为首的，恐怕是城主卫擎苍本人，他已是先天高手，威震临渊城数十年……”</p>
她不是想劝他逃跑，因为她知道，现在已经跑不掉了。她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想让他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p>
玄元终于放下了玉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p>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苏清晏那张因紧张而失了血色的俏脸。</p>
“先天？”他轻声重复了一句，语气像是在问一种从未听过名字的野果，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却没有丝毫的敬畏，“很强么？”</p>
“……”</p>
苏清晏彻底失语了。</p>
很强么？</p>
这三个字，像三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p>
卫擎苍，临渊城之主，方圆百里内的绝对霸主，先天境界的强者！在他面前，寻常武者连大气都不敢喘，无数家族的兴衰荣辱，只在他一念之间。</p>
可在这个男人嘴里，却成了“很强么？”这种轻飘飘的疑问句。</p>
他究竟是无知，还是……强大到了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境界？</p>
就在她心神巨震之时，巷子外，风云突变！</p>
“轰——！”</p>
一声巨响，茶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连同半面墙壁，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无数木屑碎石向内激射！</p>
苏清晏脸色煞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p>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p>
她颤抖着睁开眼，却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半透明的、淡青色的屏障，所有的碎屑都被这道屏障轻柔地挡下，然后无声地化为齑粉，飘落在地。</p>
而玄元，依旧坐在原位，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打扰了他品茶的雅兴。</p>
狂风倒卷，烟尘弥漫中，三道人影带着滔天的煞气，踏入了这间小小的茶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