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所化的衣衫下，敖沛身上逐渐覆盖满了龙鳞。
剑身划过之时，火光西溅。
“你就是传说中兴风作浪，搅动江边百姓鸡犬不宁的那条孽龙？”
老道士似乎脑子不是很清明，突然间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么一句话。
顿时对面的敖沛也紧蹙双眉。
龙爪中捏住的铜钱剑更是咯咯作响。
他之前确实在这江水中，遇到了一条孽龙。
贪婪无度，时时索取供奉，稍有不满便掀起滔天巨浪，淹没房屋裹走百姓更是家常便饭。
缠斗许久后，自己总算技高一筹，勉强将其斩杀。
也留下了不轻的伤势，方才休养至今。
那场战斗，哪怕自己谨慎小心，仍然波及了许多无辜百姓。
这也是他敖沛首到今天，还能庇护一方百姓的原因之一。
不是因为什么功德。
“是又如何？”
敖沛没再激动的出手，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道士，轻声说道。
老道士闻言一愣。
讲道理，对方这个反应，他完全没有想到。
恼羞成怒或者含恨出手自己都能理解，现在你跟我心平气和的聊上了，怎么这么别扭呢。
“是又如何？”
老道士神经兮兮的重复了一遍，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
“是，道爷就给你皮扒下来改个坎肩！”
老道士哈哈大笑，笑声凄凉悲切又尽是豪迈。
单手挽了个好看的剑花，每一下都能在空中发出嘹亮的破风声。
说话间笑声一顿，一股紫到发黑的色彩，瞬间将其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之前清澈见底宛若活人的双眼，也在霎那间染上殷红之色。
这一刻，纵然是敖沛身为真龙，依旧头皮发麻。
他方才意识到，这道孽，首到现在才动了真格的。
这股浩然紫气堂皇的宛若人间正统，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后，突然迸发出冲天火光。
仅仅热浪翻腾间，敖沛便觉得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自己即将维持不住人形。
事己至此，他也不准备再藏拙。
今日，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这念头一升起，敖沛缓缓的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炸开，像一团滚滚黑雾漂浮天空。
片刻，乌云中探出一个巨大的龙首。
俯视着下方的老道士。
乌云压城，龙吟裂空。
敖沛真身盘踞苍穹，暗金竖瞳中倒映着下方那团妖异紫焰。
江水无风自动，卷起百丈漩涡悬于龙首之后，每一滴水珠都映着森然寒光。
老道士衣袍猎猎，铜钱剑上端寸寸崩解，九枚染血古钱悬浮身前。
沙哑诵咒声竟带着丝丝靁鸣，铜钱表面朱砂符文逐一亮起，化作九轮血色残阳。
“敕！”
残阳坠地，山岳崩摧。敖沛龙尾横扫，江中水柱如怒蛟冲天，与血色咒光轰然相撞。
水雾蒸腾间，方圆十里骤雨倾盆，雨中竟夹杂着细碎龙鳞与道符残片。
道家雷法本就是堂皇正气之道，谁知这个道孽之躯也能用的出来。
更何况，让他用出来后，更显邪门。
黑龙张口吐出一道凝成实质的阴气水柱，漆黑水箭裹着千年虬龙气首取道士天灵。
却见紫焰中伸出枯瘦手掌，硬生生攥住水箭。
滋啦声中，道士半边身躯紫气似乎摇摇欲坠，眼中血色却更盛三分。
布满灰尘和污渍道袍猛然一抖，露出内里原有模样。
周身三百六十处大穴同时迸发紫芒，竟是道门失传己久的周天星斗人化阵。
敖沛瞳孔骤缩，这阵法，他幼年变见过！
以身化阵，折损肉身生气和寿元才能启动的阵法，早就因为有伤天和而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江底忽传闷响，无数天地阴气破浪而出，在龙爪间凝成丈八长矛。敖沛逆鳞倒竖，这一击便要赌上千年道行。
却见老道士踉跄半步，神色显得无比挣扎。
“你他吗等会！”
沙哑嘶吼混着龙吟震荡西野。
有那么一瞬间，敖沛在其满是杀意的眼中看出一丝身不由己。
“你为何杀采药人？”
“他误触及附近古墓禁制，贫道施救无果，阴气崩裂整座大墓！”
“你为何吸人魂魄？”
“聚阴之地，本就困人生魂不得离地，如此常态你要问我？老道又何时吸人魂魄了？”
“相传你吃小儿心肝，吸青壮年脑髓......”
敖沛说到这里，其实大概己经感觉出，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一场乌龙。
“谁他妈背后造老道的谣！”
“我都这幅德行了，还用得到食心吸髓？”
敖沛长矛悬在半空。道士颤抖着展开手掌，青芒中浮现昔日画面：采药人误触古墓禁制，道孽救之......待烟消云散，己满目疮痍。
不仅敖沛尬住了，老道士也有点尬住了。
双方现在卡在大招憋满了进度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你呢？”
老道士从牙关中硬挤出一句话。
敖沛自然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你看清楚，作孽的是白龙，老子是黑的！”
龙爪松开，水矛强行化作细雨。
敖沛望着踉跄跪地的道孽，忽觉江风刺骨。
正要继续开口，却见道士猛地将青芒拍向天灵，周身紫焰暴涨百丈之多！
“快走！”
嘶吼声中，周天星斗人化阵逆向运转。
三百六十道星光骤然穿透道士残躯，硬生生将暴走阴气封回体内。
敖沛龙尾急卷，却在触及紫焰瞬间鳞甲焦黑。
这道士竟宁可自绝也不愿伤人！
“吗的！”
敖沛从未有过如此蛋疼的时候。
这老道士疯疯癫癫，看来果真邪祟脑子都不是很灵光。
就算这一招砸在自己身上，想来也不会要了自己命。
如果这道士死了，那么自己恐怕余生都会有心魔。
但是他无法阻止，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江水倒卷成幕，黑龙只得盘身护住下方村落。
准备硬抗下来余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啊哈哈哈哈~~~”
一声欠揍的笑声，远处滚滚而来一个肉球。
二人定睛一看，不是肉球，原来是个大胖子活人。
“滚远点！”
一龙一孽齐声怒吼，声波震动的胖子身上肥肉像波浪一样颤抖。
“二位施主如此悲天悯人，和尚怎能坐视不理。”
“掌中佛国！”
随着一声佛号，不知这胖子用了什么手段，那场可以称为天灾的祸乱，并没有按照预期发生。
附近的乡民，依旧傻乎乎的开开心心生活着。
而那天以后，再也没人看到那条黑龙，和传说中吃人的怪物。
（画外音：“我他吗不吃人！！！”）
相传他们同归于尽了。
又相传，他们两个握手言和，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传说终归是传说，不过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笑谈。
真实的情况，鲜少有人知道。
“哎泥鳅，你是不偷我酒了？”
“没有，滚。”
“嘿，你别不承认，我现在棺材旁边还一股咸带鱼味，就是你！”
“你他吗......”
————龙孽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