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郭刺史和节帅拿了十万两白银,打点我们的银两却不多。”
“而且,沈御史应当也去郭刺史府上看过,很朴素,看起来不像贪官,倒像是清官。有一回,我隐隐听见他在书房骂人,骂他们是来讨债的。”
沈从筠倏地站起身来,向着吴光走了两步,“郭策口中的他们是谁?”
“不知道,”吴光回答得十分利落干脆,“他们都是大人物,我觉得郭刺史也没见过他们。倒是有一回听见节帅同郭刺史说什么主人。”
“不过这事儿,郭刺史和节度使瞒得紧,底下的人谁也不知道。我也是偶然听见的。”
主人……
主人……
沈从筠垂着手,右手食指在腿侧轻轻敲点,目光虚虚落在地上,不知所思。
“还有一个问题,”沈从筠忽然望向吴光,“你说这是前朝的事儿,贪墨下来的银两也是前朝的银两。”
“陛下登基以后,既往不咎、大赦天下,既如此,郭策和节度使为何要冒着暴露他们口中那位主人的风险,命你将马风一家杀害?”
“就算是马风那日突然神志清醒,想去林平堰下挖出银两做证据,并在云麾将军那处告发你们,节度使和郭刺史都没必要杀人。”
“陛下要稳定朝纲、笼络旧臣,为前朝的这桩事,陛下不会动他们。”
“为什么?”
听沈从筠这么一问,吴光愣了一下。
他傻呆呆坐在地上,心里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茫茫然摇头,“不……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沈从筠见吴光不似说谎,便没再继续追问。
他仔细回想一番,脑中忽然迅速闪过一点灵光,连忙问道:“前朝皇帝将这十万两白银拨到江南采买军饷一事,是哪一年?”
“致和……致和十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是出于旁的原因,皇帝或许会将这些事儿压下来。可是事关珠崖一战,皇帝定然会让人彻查到底。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难怪他们要杀人灭口。
沈从筠倏地握紧拳头,面上神色却不露分毫异样。他命陆承安拿着口供给吴光画押,心中盘算着与魏昭明商量,该如何处置后面的人和事。
吴光搓了搓脸,提出最后的请求:“沈御史,死之前,我看一看我的妻儿。”
“好。”
吴光舒出一口气,将拇指压在印泥上。可就在他抬起手指朝着那几张口供按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名禁军破门而入。
禁军士兵紧绷着脸,向来沉着的眼眸带了几分慌乱,“沈御史,魏将军被水冲走了!”
沈从筠只觉得脑中突然轰的一声炸开,耳边响起阵阵嘶鸣,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他膝盖一软,若非陆承安眼疾手快跑上来扶住他,他己经趔趄着摔到地上。
他死死抓住陆承安的胳膊。
沈从筠睁眼望着屋外,眼前却是无数黑点织就的一张黑网,只透过丁点光亮,罩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张着嘴,一下一下咬合,企图缓解耳鸣。
过了许久,他才撑着身子往外走,喉间声音沙哑,“林平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