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算不上长,短短十五分钟,颜洛君记得前期准备接近一个月。她去了很多地方取景,甚至去了两个不同的国家。
回国航班落地时是深夜,傅瑞文没来接她。她在机场打网约车,在迷宫一样的航站楼里转了快两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属于她的拖鞋、衣物、洗漱用品都被收起来,她不清楚傅瑞文放东西的规律,在房间里茫然找了许久。
这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颜洛君对流逝的时间没有十分确切的概念。只是她听着纪录片里呼啸而过的风声,回忆起那片湛蓝的海,会觉得很不真实。
作品都是这样的吧,被创作之初便蒙着某种天然的滤镜,以至于颜洛君时常怀疑使自己满意自己作品事体内的不知名激素在作祟。
包括她自己在内,身边的朋友多多少少都有这种毛病,姜舒言便时常在文章刚写完的时候转发给她看,并附上一段激情解读。颜洛君对此的评价是:上帝视角+亲妈眼,零个人能看懂。
作品真正诞生之后的一段时间,后知后觉的反应是“羞耻”。好像将个人的癖好和创作展示在公众面前是一种难以启齿之事,被打量、审视。
寻常观众并不会联想到艺术家本身,但被展示的何尝不是艺术家的灵魂和人格。公正的、偏私的、恶意的评论,一开始会紧张和期待,到后来约莫是麻木。
直到对作品产生陌生感——对当时的心境以及周遭的一切感到茫然和无知,并为某些与当下不谋而合的念头感到惊喜,才终于从中找回一点自我似的。
装置艺术大多出售,影像作品却能够长久留存。颜洛君隔着近三年的时间反观自身,风声是自由吗?海浪却想要催眠她,从此陷入一种安于现状的宁静。
哪怕现状正如这一段录像,于空间和时间皆是禁锢与束缚。
人总是难以理解先前的自己,网上流行的热梗会在几周后销声匿迹,艺术界盛行的风格会在数年后被编入文献,读起来只有简单的几段话,几张造型夸张的图片,以此宣告一个时代的落幕和终结。
视频播放到末尾,一段再熟悉不过的画面猛然撞入视线。颜洛君认出这是她本科学校办公楼前的草坪,冬天有太阳的时候,会长出许多人。
这段画面接在旷远的海洋和草原之后未免有些违和,颜洛君大概能猜出当时自己的意图是做出强烈的对比感或表达“对于学生时代而言,校园的草地已经十分辽远”这类意思,但不论如何如今以观者的角度来看完全不知所云。
郁书同她一起出去,与她交流:“观看自己三年前的作品,颜老师感想如何?”
颜洛君的感想是这完全是一段电子垃圾,但面上仍旧道:“发现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