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搜寻良久,始终不见郭芙踪影。*0~d^i*a′n′k-a?n¨s¢h_u′.?c\o!m·黄蓉关心则乱,心焦如焚,正自焦虑难安之际,忽闻拐角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娘!”
黄蓉霍然回首,不是自己那任性出走的女儿郭芙又是谁?
眼见郭芙衣衫虽略显凌乱,但周身并无伤痕,气息也还平稳,黄蓉悬着的心这才猛地落回实处,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待她目光移向郭芙身后,却见杨过与小龙女并肩而立。二人衣衫上沾着尘土草屑,几处地方似被利刃划破,气息也微显急促,显是刚刚经历过一番激斗。
经郭芙抽抽噎噎地一番诉说,黄蓉方知原委。
原来女儿负气出走,不幸撞上了正欲离去的金轮法王一行,被其掳走。
危急关头,恰逢杨过与小龙女途经此地,二人双剑合璧,施展出精妙绝伦的玉女素心剑法,硬生生逼退了武功盖世的金轮法王,这才将郭芙从龙潭虎穴中救了出来。
黄蓉闻言,心中感激之情无以复加。她上前一步,对着龙杨二人深深一福,言辞恳切:“龙姑娘、过儿,此番小女得脱大难,全仗二位仗义出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小龙女性情清冷,对这郑重其事的道谢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杨过却慌忙抢上前,双手虚扶住黄蓉,脸上满是惶恐与真挚:
“郭伯母,您快请起!您与郭伯伯待我恩重如山,如同至亲骨肉,芙妹便如同我的亲妹子一般!自家兄长救护妹子,乃是天经地义,如何当得起伯母如此大礼?您这般,可真是折煞过儿了!”
杨过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黄蓉听在耳中,心中亦是暖流涌动,感动非常。′E~Z+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然而,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杨过与小龙女始终未曾松开、紧紧相牵的手,眉头不由得再次微微蹙起,一个念头在心底盘旋不去:
“过儿这孩子,心地纯善,侠义心肠,颇有几分穆姐姐当年的风骨,实属难得。
他今日不惜性命救下芙儿,这份情谊,我这个做长辈的,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沉溺于这不容于世的师徒之情,自毁前程,背负千夫所指的骂名,自绝于人伦大道?”
念及此,黄蓉心中那份感激与忧虑交织,更添沉重。她与郭靖多年相濡以沫,潜移默化之下,当年那个离经叛道的“小妖女”,如今竟也沾染了几分丈夫那根深蒂固的“迂腐”之气。
黄蓉心思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拉着郭芙的手,对杨过道:“过儿,你既如此说,郭伯母便不再说那些见外的客套话了。今日大伙儿都受惊受累,尤其是芙儿。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就近寻个干净的客店歇息一晚,一来,也好让我略尽心意,感谢龙姑娘此番鼎力相助,二来,也是为芙儿压压惊,如何?”
杨过本意不愿与众人多作纠缠,但见黄蓉情真意切,又是长辈相邀,实在不便当面违拗,只得点头应允:“但凭伯母安排。”
一旁的鹿清笃冷眼旁观,心中早已了然黄蓉此举用意,他暗自腹诽:“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寻机棒打鸳鸯了!”
心下虽觉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替龙杨二人不平,但此刻人多眼杂,他身为刚刚入门的小师弟,实在不便直接点破黄蓉的心思,只得按下心头那点不快,默不作声地跟着众人,且看事态如何发展,走一步算一步。
当晚,在一间干净客栈用过晚饭后,黄蓉果然开始行动。~g,g.d!b`o`o`k\.¢n*e_t^
她不动声色地支开郭芙,让她去找武氏兄弟一起习武,便转向小龙女,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龙姑娘,今日多亏了你,若不嫌弃,可否到我房中稍坐片刻,小女子有些体己话想与姑娘说说。”
杨过心思虽也机敏,但本着对郭靖黄蓉夫妇的敬重,竟未察觉黄蓉的深意,只道是伯母要与姑姑闲话家常,未曾多想。
在小龙女离开后,杨过便与鹿清笃同处一室,正好借此机会,向这位亦兄亦友的鹿大哥倾吐心中郁结。
夜阑人静,烛影摇红。杨过坐在桌旁,眉头深锁,眼中充满了迷茫与挣扎,低声道:“鹿大哥,我心中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姑姑她久居古墓,不染红尘,不知外间礼法森严。可我多少是知晓的。
我执意要娶自己师父为妻,在外人眼中,无异于悖逆人伦,禽兽不如!可是……可是……”
杨过声音哽咽,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姑姑待我至情至性,一片冰心,我杨过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负她!我曾想,大不了从此遁入古墓,与姑姑相守一生,再不理会世间那些闲言碎语,管他洪水滔天!可每念及生父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皆是不忠不义,罪孽深重的恶行!我身为杨家子孙,若不能做些利国利民之事,以赎父愆,反而就此遁世隐居,不问苍生,那我杨家清誉,岂非永无洗刷之日?我又如何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现在的杨过不过十几岁,这忠孝情义、私情大义的重重枷锁,压得这位少年英侠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可是个屁啊!”
鹿清笃听得不耐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没好气地道:“你想娶龙姑娘,那就堂堂正正两情相悦,拜堂成亲,碍着旁人什么事了?又不是强抢民女,杀人放火。”
杨过闻言一愣,愕然抬头:“鹿大哥……你……你不阻止我?”
“我阻止你干嘛?”
鹿清笃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欠道:“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和龙姑娘两情相悦,想成亲就成亲,与他人何干?”
某人语带讥诮,不着痕迹地刺了一下隔壁房间正在“努力”的黄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杨过说道:“杨兄弟,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行事光明磊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去做那伤天害理、祸国殃民之事!那么,你娶谁为妻,爱慕何人,那是你自己的事,关旁人屁事?”
“可是……”
杨过依旧被那个沉重的念头压着,“我也知道,娶自己师父,那就是……乱……乱……”
那个“伦”字,仿佛有千斤重,梗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杨过这人就是这样,性格偏激,你越不让他如何,她偏要如何,反倒是你支持他,他却又变得顾虑重重。
鹿清笃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一脸无语地拍着桌子:“乱?乱你个头啊!我问你,你和龙姑娘可有半点血缘关系?没有吧!既非兄妹,又非姑侄,这算哪门子的乱…算了那个词,贫道一道士,也实难启齿。”
鹿清笃有些词没好意思说,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和洞悉世情的犀利,笑道:“再说了,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吃饱了撑的,整日里没事干,就盯着你杨过娶了谁?
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吃饱了没事干,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卫道士,还有你那太过关心你的郭伯伯郭伯母,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谁会在乎你娶了谁?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己的日子都过不过来呢!”
鹿清笃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疏懒:“小子,我告诉你个道理。莫说是你,便是那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儿,他后宫佳丽三千,私德是荒淫无度还是清心寡欲,又有多少百姓真正在乎?
百姓在乎的,是他能否让天下太平,百姓能否吃饱穿暖,安居乐业!
别的不说,就说那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杀兄屠弟,逼宫夺位,后来更纳弟媳为妃,晚年太子承乾谋反被废,其中难道没有他的过错?单论这些私德,逼父、弑兄、奸嫂、杀子,若按那些腐儒的说法,他岂不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刺杨过心底:“可是,千载之下,谁人不赞李世民是一代明君?为何?就因为他励精图治,开创了‘贞观之治’!因为他对外开疆拓土,四夷宾服,对内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因为他让大唐的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这才是真正的青史留名!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为!百姓感念他的恩德,谁还会揪着他那些宫闱秘事不放?”
鹿清笃走到杨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所以说,别说是你这样,两情相悦,本没做错什么!便是你真有些许私德上的瑕疵,但只要你能顶天立地,做出一番利国利民、泽被苍生的大事业!那么,后世提起你杨过,只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大英雄’、‘真好汉’!”
该说的肺腑之言已然说尽,鹿清笃也非那喋喋不休的说教之人,只是让杨过自己好好想想,随即走到房间角落,面朝北斗星方向,盘膝坐下,口中低声念诵起《北斗经》,如同在终南山上一样做起晚课。
做完晚课,他便和衣倒在榻上,安心睡觉,只留下杨过一人独坐灯下,望着跳跃的烛火,彻夜难眠,心中翻江倒海,反复咀嚼着鹿清笃那番惊世骇俗却又发人深省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