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往上爬天经地义。”

前头的张起停住了步子，转过头，突然满脸困惑细致盯着她的脸很久，盯到方水云脸上笑意都挂不住了。

“你看什么？”

张起这才转过眼：“我才发现，我己经想不起你当年的样子了。”

“我就记得，那个时候的你，为了能上学跟你后妈打架，被你爹揍，也要斗智斗勇从他们那弄出钱来，几乎每天都是鼻青脸肿。”

方水云默了默：“你想说什么？”

“我就记得，我那时候问你，你不疼吗？”

记忆里的小女孩眯着肿的睁不开的眼缝，哪怕看不出人样还是笑得灿烂：“我不疼，我要上学要走出这山沟沟，我要去城里，让我爸妈都后悔死！”

“我姥姥说了，现在为了上学挨的打越多，以后受的苦越少！”

他被这句话震惊了好久，也是从那天开始，和方水云成为了朋友，帮她出谋划策。

也是从那天起，他越发珍惜爸妈让自己上学的机会，再没有逃课去偷鸟蛋。

“当年你的野心欲望，让我震撼久久不能忘，让我由衷感到佩服。”

“但现在，却只觉得脏。”

听完，方水云越发沉默，久久才动了下嘴角。

艰难干涩。

这会，刚好走到了芦苇荡边，茂盛的芦苇荡密密麻麻，河面波光粼粼。

她停下脚：“是啊，一开始是只想上学，只想离开这里，出人头地给他们看。”

“后来，就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到后面，她连这边想打压的爹妈都抛在脑后了，一心忙活撺掇怎么往上升，怎么拥有更多。

张起挥了挥胳膊：“行了，走吧，天色太黑了。”

方水云不动，只是看着湖面：“你记得吗，当年就是在这，你答应我会一辈子护着我。”

“如果我那时候没抛下你，是不是我们就结婚了，是不是我们也能有个可爱的女儿，一块在家里琢磨好吃的。”

张起拧眉：“没有意外，大概会。”

“别说这些不可能的了，方水云，回不去了。”

方水云闭了闭眼，逼回去那一点泪意，走得飞快。

快得好像不仅要把张起抛在脑后，还有那个夜路里，抓着一把果子，背着破烂的小书包的小女孩。

拼了半辈子，什么都不剩下。

她好像连自己也对不起。

之后这一路沉默，很快就到了村东头的柴房。

里边全是灰，空旷得厉害，只有一床简单铺盖。

张起拿起锁：“行了，你就在这待着，明天等大队长他们过来吧。”

方水云就静静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他也没管，刚要拉住门，突然，方水云转了过来，苍白着脸：“张起！”

张起手停住：“还有什么事吗？”

“我这辈子做的坏事说实话很多，但我从不后悔，我的人生都是在赌反正。”

她轻轻笑着：“我只后悔一件事，当年，不该首接放弃了你，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我都怕你怪我，又希望你怪我放不下我。”

“结果你果然早放下了。”

张起没回话，就定定看着她：“我走了。”

“别！”

方水云端坐着，迅速用手捋着头发丝，秀眼睁大，嘴唇咧出一个标准完美的微笑，两个浅浅小梨涡衬得人清秀靓丽。

“张起，我明天可能就进去了，可能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你记不清我以前样子没事，但你最后记得的，是我现在模样。”

“漂亮吧。”

她就连说话时也绷着标准的梨涡笑，一丝不苟。

张起没回话，转身，拉住房门，上锁。

咔嚓一声，屋内屋外，彻底成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