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座一时空了,林笙在程英德对面坐下来,没说话,只是又笑了笑,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s′i,l,u/x-s¨w..-o\r_g\
程英德忽然怀疑她对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方才她无非是随便嚷了几句客气话,只不过因为一个嚷得辛苦,一个听得艰难,无意义的客气话才显得珍贵起来,需要找个僻静地方、坐下来专门的说。
但他既是把人请过来了,现在也不便立刻再把人请回去。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看见她那小丈夫的背影,还能看见侍者用托盘端了一杯香槟,正轻快的穿过人群往这边走。
他问林笙:“要不要让他把香槟送过来?”
林笙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摇头笑道:“不用。香槟是给他点的,不是我要喝。”
他又问:“这几天在忙什么?”
“啊……”她做了个思索的姿态,面孔还是笑微微:“忙是真的忙。可我不好意思说我忙的都是什么,我自己知道,全是无事忙。”
“那没什么,都是这样。”
“大哥这话也太谦虚了。你是做实业的人,除非是做甩手掌柜,彻底的撒了手不管,否则那么多的事情摆在那里,你想无事忙也办不到呀。我呢,就不然了。”
“我们两家和亲戚是一样的,若有难处,你可以告诉我。”
她听到这话,倒是认真起来:“要说难,现在倒也不能说难,毕竟生计总还是不成问题的,不愁吃穿还要说难,我未免就太不知足了。只是我和思成都还年轻着,总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坐吃山空呀,全吃光了怎么办呢?我又不懂什么经济,人家买买股票啊债券啊,都能赚钱,我就不成。”
她对着程英德无可奈何的笑:“我啊,是一点眼光都没有,买的几只股票全都只跌不涨。”
程英德心想你岂止是买股票的眼光不好。
没有只让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道理,他趁机接了话,对她讲了讲有关股票的学问。_4?3~k-a′n_s_h!u′._c\o¨m^她向前探身,凝神听着,不时的点头。而他看她这样努力的听着、学着、活着,不由得对她有点同情,感觉她努力得简首有些笨,笨得又有些可怜。
他唯一的妹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精,他前头的太太是个清冷孤傲的小姐,他身边的女伴也全是活泼潇洒的花蝴蝶。他好像有很多年没有和林笙这一类凡人相处过了。
不知不觉间,音乐声又停了。林笙坐回原位,顺着他的话往下聊,忽然问道:“现在一英镑能换多少法币?”
他想了想,也不确定:“十七?应该不到十八。”
“年初还不是这个价吧?”
“那时好像是十六。”
“唉,那时有人劝我换些英镑,我没听。”
“这种外汇交易,情形瞬息万变,你不参与也好。”
可能是因为在股票市场己经有了失败的经历,所以她很听劝,立刻显出深以为然的样子。
新的乐曲又响起来了,这回是温柔轻松的调子。程英德忽然来了兴致,问她道:“我们也去跳支舞,好不好?”
她指了指自己,小声道:“可我没穿跳舞的裙子呀!鞋也不对。”
她穿的是一件九成新的旗袍,他低头再看桌下,见她足蹬一双普通的中跟皮鞋。放在舞场中,这一身装束是太朴素保守了些,但也不至于见不得人。
他对她审视完毕,然后单方面的替她做了决定。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他说:“我们自己跳着玩,穿什么没关系。”
她犹豫一下,站了起来,小声问他:“真的行呀?”
他听了这句问话,忽有梦回旧日之感——两个小孩子嘁嘁喳喳的商量着要一起去干点淘气冒险的事,胆小的问胆大的:真的行呀?
他抄起了她的手,这一刻旧日的气息太浓厚了,让他甚至不觉得他们之间有男女之别,单只是胆大的替胆小的做了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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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轻难得有这样坐下来专心听音乐的机会,况且奏乐的还是上海滩顶级的乐队。\r?u?w*e+n?5·.-o,r/g`
他听哪支曲子都挺悦耳,甚至想效仿舞池中的一对对伴侣、也和林笙跳一支舞,不过林笙说过她是来“看”跳舞的,所以他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自己都没当真。
结果念头刚刚闪过,他就见程英德拉着林笙的手,在舞池边翩然一转,转入那成双成对的人群里去了。
目光追逐了那两个人,他心想难道她的目标不是程静农、而是程静农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