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夜里回了家,没说什么,照常的洗漱更衣。+秒-章_节`小~说/网. ,更/新`最\快?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虽然他们的睡衣并未因此减得更薄,但就是感觉自己像汗涔涔的动物,一身的肉不是露着就是裹着,在热天气里散发出了更浓郁的肉体气味,不似天冷的时节,人是瑟缩的,气味也瑟缩。
林笙不知道严轻怎么想,反正她日益感觉睡前这段时光尴尬难熬。关了电灯还好些,电灯大亮的时候,她总感觉自己的视线无处安放。因为他们全是爱享受的太太先生,得穿真丝睡衣,而那真丝料子轻薄柔软得如风如水,一路流淌着垂下去,流得起起伏伏,将或柔润或陡峭的线条全强调了一遍。
别别扭扭的,她终于熬到了熄灯这一刻。在暗中无声的长出一口气,她仰面朝天的躺平了。
下方传来他的声音,他们白天互相不大理睬,一是要扮演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对怨偶,二是他本来也寡言,对人的态度向来是沉默冷淡,偶尔听了什么趣话、发一声笑,笑声也带着讥讽意味。
但在黑夜里,谁也看不清楚谁时,他像那底座松动的顽石一般,倒是活泛了些,至少看起来是眼里有她,对她不是完全的淡漠。譬如此刻,他主动的问了她:“怎么了?”
“嗯?”她睡不着,睁大了眼睛去看天花板:“什么怎么了?”
“今晚看你有心事,不高兴。”
这话让她挺意外,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留意自己的脸色,但随即又担了心:“明显吗?我今晚是甩着脸子回来的?”
“不明显。”
“那就好,我现在可不敢给程英德看脸色。”说到这里,她翻身面朝了他的方向:“我今晚和程英德去了码头,原本只是吃饱了没事干,想要找个地方散散步。结果到了码头之后,我看到了……”
她忖度了一下,最后选了这样一个字:“人。”
“什么样的人?”
“有不被别人当成人的人,也有不把自己当成人的人。”
他似懂非懂,扭头向上看她。
她继续说道:“我知道程静农和日本人有交易,他一首通过绑和骗的手段,送了劳工给日本人去做奴隶。?狐¨恋.文*学¨ `已\发*布.最,新/章\节?可知道与看见,是两码事。知道的时候,我想的这行为实在是太罪恶,可等今晚亲眼看见了,我心里又有了新的感触,我几乎困惑了。我现在想的不是国仇家恨,我只想人——人害人,怎么会害得这样狠毒、这样决绝?”
他依旧是似懂非懂。
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想这是环境的缘故。一个环境如果容许人害人,也容许人被害,人的兽性就要显出来了。”
这回他听明白了。
她继续说道:“好在人性虽然难改,但是环境能改,我们还有希望。”
严轻听她竟有一点要对全中国下手的意思,又想起了自己白天对她所做的种种推测,她当时没否认,他应该猜对了。
他问:“那个张白黎,也是你这样想?”
“老张读书多,想得比我深。我不像他那么爱读书,我读书是喜欢边读、边学着做、边琢磨。吾生有涯而知无涯,反正是一定学不穷尽,所以索性不着急,慢慢来,学一点懂一点,能学多少算多少。”她向床边挪了挪:“你听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叫做‘慢慢来、比较快’?”
“没有。”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吃惊呢,心想这是什么谬论?后来一琢磨,发现很有道理,按照这话一做事,越发感觉它讲得对。我就把它当成了我的人生信条之一。”
“你在教我?”
“没有教你,闲聊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再说我教你也有资格啊,我年纪比你大,是你的老姐姐。”
“没有那么老。”
“老点占便宜,可以对你倚老卖老。”
“女人不喜欢老。”
“我又没打算去找个男子恋爱或者相亲,不怕老。”她忽然想到了新话题,又往床边挪了挪:“你看,女子若是不要男子的话,就连老都不那么怕了。当然,衰老体弱是人人都不喜欢的,老到极致就死了么。但如果是脸上皮肉松了些、眼角皱纹多了些之类的‘小老’,就变得不可怕了。”
“但女人不能不要男人。”他答:“不是人人都像你。她们要靠着嫁人吃饭。”
“所以这也是个问题,环境问题。#¤求??μ书oa′帮?± ?<>无±\§错??内??~容÷£”她答:“要是环境容许女子也能自立谋生,那么其中的许多人不必非靠着婚姻吃饭,也许就能活得更轻松快乐些了。唉,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些不平事。说是女人靠着婚姻吃饭,可如果真吃到也罢了,总算是没有枉担了虚名,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我原来在一条弄堂里住过些天,那里有点像是北平的大杂院,里面的妇女们,年轻的去工厂做工,年老的在家接那种洗涮缝补的活儿,从凌晨忙到午夜,所赚的钱不但要用来养家,还时常要被丈夫抢去喝、赌、嫖。不给?不给就打。你说她们哪里是靠着婚姻吃饭呢?倒是她们一身的血都被婚姻榨去了。”
严轻说道:“谁让女人弱、男人强呢?”
“强?利用女人还打女人,这样的男人算强?”
“如果不是男强女弱,男人又怎么能一边利用女人、一边还打女人?”
“噢,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我说的强,是指处处都比别人更优秀。你说的强,是、是——”
她有点不会形容,但他替她说了话:“是像我这样。”
房内寂静了一瞬。
他太坦白,她反倒是听着有些不过意,还想替他把话锋往回拽一拽:“可我看你对我也挺讲道理的、并没有欺负过我啊。”
“因为你也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