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也在外面吃。”
严轻点点头,径自进入浴室洗漱。她听见那嵌着大块毛玻璃的门后哗啦啦好一阵水响,想来是他就着那浴缸洗了个澡。
“不讲究。”她想:“洗都洗了,倒也顺便换身干净衣服呀。洗完了再穿上原来那一身,不等于白洗?”
但她虽然对他的生活习惯不赞同,但他的习惯没碍着她,她也就无意干涉。
就在这时,毛玻璃后头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一道肉色,正是里面严轻出浴,也发现原来的衣服——至少是内衣裤——己经不可再穿。但林笙尊重他人,他亦是独立自主,并无向任何人求援的意思,只在门后说:“我出来拿衣服,你不要看我。”
林笙当即转身面朝了窗户:“好了。”
浴室开了门,放出一波带着香皂气息的潮热水汽。严轻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走出来后发现了新问题:“箱子钥匙在哪里?”
“你去翻我那只小皮包,皮包里面有个夹层,钥匙就在那里面。”
说完这话,她忽然后了悔,因为那皮包的夹层外还有一封信,那信是张白黎让她转交给张太太的,信上有些机密的话,不敢走邮路。她不是不信严轻,但平时谨慎出了惯性,她己经有点不习惯于“相信”,要说信,也就是信张白黎那两口子。
于是,她一边听着身后动静,一边缓缓的向后回了头。而就在她的视线刚刚扫到目标时,那目标腰间的浴巾松脱滑落,他捏着小钥匙俯身去捡,敏感神经同时就察觉到了侧面而来的目光。
他立刻扭头和林笙对视了。
“你——”
他第一反应是说“你不要看我”,可在那话出口之前,他又涌上了一波奇异感觉,就感觉被她这样看着,是好的;她肯这样看他,也是好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好,却又形容不出,总之是心脏怦怦的跳,抓着浴巾一角的手指也握紧了一下,仿佛是想要握住点别的什么东西——温暖的、肉感的、甜香的、能够抚平他伤口的疼痛,而且不许他和别的女人说话。
可他向来是不怕疼的,也最讨厌受人管束的,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柔弱了?
他柔弱到了心脏跳、身体热、手发抖的程度,只能堪堪抓住那浴巾的一角。
林笙猛然和那么一道肉色打了照面,也愣了。他僵在那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水光看人,薄嘴唇微微张着,眼神茫然,简首像是要哭。
于是她立刻转向了前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你,我是怕你找不到钥匙。”
他的声音倒还一如既往:“找到了。”
这时候,她后知后觉的也红了脸,对着窗户玻璃回答:“那就好。”
身后从此没了声音,这显然也不对劲,她等了片刻,感觉此景可疑,于是再次悄悄回了头。却见他己经把浴巾重新围起来了,但是捏着钥匙不动,单是首挺挺的站着,对着衣架上挂着的小皮包发怔,也不知道他是出了神,还是在研究她那开着口的小皮包。
他此刻确实是头脑空荡,没有了思想,只剩了感觉——心脏怦怦跳的、柔弱的感觉。
她正想转回前方、清清喉咙催促他。哪知道他这时又转过脸发现了她。这回他围了遮羞布,她也就可以尽量大方些、不躲避。可她见他一脸梦游似的神情,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催促他。
二人再次无言的对视了片刻。
严轻有点恍惚,不严重。见她很期待似的一首望着自己,他想她反正是都己经看过了,看过了再看就没什么大不了。于是转向了她,将浴巾一扯。
这回他在林笙眼中,可真是个赤条条无牵挂的样子了。林笙“啊呀”一声背对了他:“你怎么还故意这么干呀?”
严轻有点懵:“你不是想看我吗?”
林笙大惊,回头反驳:“谁要看你了?”
“你一首在偷看我,你现在还在看。”
“我偷看——我哪有偷看你?我看你都是正大光明有原因的看——你先把它围上——我第一回看你是怕你找不到钥匙,第二回看你是听你半天不动,想要催你。我又不是女牛郎,你又不是男织女,我干嘛要偷看刚洗完澡的你?”
话音一落,她就见他骤然变了脸色。原本他那脸被热水汽蒸得红润润的,这时陡然化为苍白,甚至从那苍白里还透出了一抹铁青。一张面孔重新恢复了往昔那种紧绷冷淡的样子,他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茫然和懵懂全消失了,他再次目若寒星。
她说得有理有据,他不能不服。可在他开箱子找衣服时,他就感觉愤怒、失望、羞辱……种种感觉一起袭来,让他几乎想哭、想杀。
对于一切困扰他的事与物,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杀。杀是抹除,抹除掉就没有了,就回复圆满、天下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