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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英德前往丁生大厦时,程静农也正在家中纳闷,没想到老大也有深藏不露的一面,别的不说,这份藏匿的本事就不一般。程心妙派出去的人马到目前为止,居然硬是连老大的踪迹都没有摸到一点。
他有点怕是日本人对老大下了手,但转念一想,又认为不可能,日本人还“不至于”。
不过也难说。
他不怕日本人,起码在上海、在目前,他是不怕,以后怕不怕,要看日本人有没有本事真从北边打过来。至于“反日”二字,也不是他的忌讳,如果能得到足够多的好处,他也可以反日——没有什么是不能反对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拥护的,他立场灵活,一切以利益为准,当然,也要把事情办得漂亮些,不能让人骂他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反正“西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弟这种东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可他现在没得着什么利益,老大也只通过药品生意赚了些小钱,让程家为了那么点小钱和日本人闹翻,他可不能愿意,况且这里头还有共产党的事。
所以这个问题不能放着不管,一定要尽快解决。老大既是不知所踪了,那么就得另找新的知情人。这时他听女儿说了话:“爸爸,我们把笙姐姐叫过来吧!”
他点了头,又道:“和和气气的去叫她,找个借口,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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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公馆的汽车开到雅克放路,车内的人进门之后先是找林小姐,结果得知自己晚了一步,林小姐刚出门去了。出门去哪里了?门房老头子不知道,但是院子里站着个老妈子,老妈子听他们自我介绍是程公馆来的,就不很确定的回答:“好像是到贵府大少爷那边去了。”
来人也知道大少爷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立刻来了兴致:“林小姐去哪里见了大少爷?”
老妈子不知道,不过根据经验,她猜测道:“可能是那个轮船公司吧?”
这一听就不是正确答案。但是来人不甘心就这么空手撤退,于是又问:“你们先生也是一起去的吗?”
“那没有。”老妈子摇了头:“先生是一首在家里的。”
“那麻烦你通报一声,我们想和先生见见面。”
老妈子转身进入楼内,没敢上楼,站在楼梯下仰头喊先生,几嗓子把先生喊得露了面。而还未等她细说,那几个人己经不请自入。
严轻站在楼梯拐角处,只扫了那些人一眼,就嗅到了凶险气味。同时他确定了这些人确实是来自程公馆,因为其中有两张面孔,他看着眼熟,先前一定是见过。
他知道林笙对程家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闲话,都是专门思考过的,那话一环扣一环,把她的身份扣了个无懈可击。他没下过她这份苦工,所以沉默是金,免得言多必失。
于是他只说道:“林笙不在家。”
楼下为首一人笑了笑:“太太不在家,我们接了先生回去也是一样的。”
一边说,他一边略微掀了掀西装下摆,露出了腰间的手枪皮套。站在前方的老妈子看不见,但居高临下的严轻肯定看得清楚。出门时程老板和二小姐吩咐他的都是不要打草惊蛇,但现在林小姐己经和大少爷一起不见了踪影,如果再不把眼前这个“先生”抓回去,那么可以预见,这位先生恐怕也会马上脚底抹油。
而严轻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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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轻知道就是在今天中午,张白黎己经接走了最后一批磺胺。如无意外的话,那批磺胺在明天之前就可以离开上海,进入安全圈内。磺胺一安全,也就到了张白黎和林笙撤退的时候。
这个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要早两天,所以林笙下午一首是又欢喜又紧张,感觉自己正站在圆满撤退的边缘。
但在最后关头,她还是被程英德的人带走了。而看楼下那几人的情形,仿佛程公馆和程英德忽然分了家,程英德的所作所为,程公馆那边显然是不知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但程英德显然是比程静农更好对付。如果林笙当真只是被程英德抓了去,那么严轻是不很怕的。就算今天她走不成,明天后天也一定能逃出去。
所以,还是让她和程英德纠缠去吧,可千万别让她落到了程静农的手里。怎么样才能让程静农暂时失去对她的兴趣?也不难,他可以暂时替她吸引程公馆的火力。反正他也是众人眼中的神秘人,再多神秘几天也无妨。
他可没打算替林笙卖命,只是觉得这个忙他能帮。走下楼时他的胸中还是一片空荡荡,没什么情绪,也没有犹豫。
能帮就帮一帮。她对他一首是挺好,他看她也感觉挺顺眼。
要不然她一旦有了个三长两短,他还得费事去救,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