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陶碗。\n\i,y/u_e?d`u`.?c′o¨m`粗糙,厚重,带着篝火烘烤后的温热,还有一种原始泥土特有的、微涩的气息。这触感如此真实,瞬间击碎了林洛然脑海中关于毒药或诡异仪式的荒诞想象。她像一只受惊的松鼠,飞快地缩回手,几滴滚烫的汤汁溅落在冰冷的手背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甩了甩手。这痛感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一道电流,瞬间贯通了她麻木的神经。痛!清晰的、属于活着的痛!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顾不得许多,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小心地捧住了那个沉重的陶碗。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奇异地安抚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
她低下头,凑近碗沿。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某种块茎的清甜,霸道地钻进鼻腔。饥饿感瞬间如同苏醒的猛兽,撕扯着她的胃。她顾不上仪态,也顾不得汤水依旧滚烫,小口而急促地啜饮起来。
热流顺着食道滑下,如同甘霖洒在龟裂的土地上,瞬间温暖了冻僵的西肢百骸。汤汁浓郁鲜美,炖得软烂的肉丝几乎入口即化,还带着一种山林特有的、难以形容的野性风味。这滋味远超她在科考营地吃到的任何一餐野战口粮。她几乎能想象出这头沉默的棕毛巨人,是如何用那双巨大的、覆盖着硬茧的手,在篝火旁耐心地熬煮这罐汤。
一碗热汤下肚,身体里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虽然虚弱感依旧沉重,但至少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部分恐惧。,墈.书¢屋¨晓+说′王~ ¨追^嶵-辛¢漳!洁-林洛然放下空碗,满足地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有精力再次观察。
尘风依旧背对着她坐在篝火旁,像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他巨大的、覆盖着浓密棕毛的肩胛肌群,随着他撕咬肉干的动作而有力地起伏、贲张,如同沉睡的山峦在呼吸,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火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散发着一种原始而沉静的压迫感。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后的动静漠不关心。
林洛然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越过尘风宽阔的背影,投向山洞之外。
晨光熹微,驱散了洞口的黑暗。薄雾如同轻纱,在林间缓缓流淌。空气里传来湿润的泥土气息、草木的清新,还有……一阵阵欢快得近乎傻气的犬吠声?
“嗷呜!汪汪!嗷嗷!”
只见灰背正在洞口那片被平整出来的空地上撒欢!它左前腿的伤显然好了大半,厚厚的草药糊还在,但包扎的树皮纤维己经松脱了大半。它似乎完全忘了伤痛,正疯狂地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像一个灰色的陀螺在空地上高速旋转,带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嘴里发出兴奋的、毫无意义的嚎叫。阳光给它灰黑色的皮毛镶上了一道金边,那精力过剩、没心没肺的样子,活脱脱一只被放归山林的哈士奇。
林洛然看得有些发愣。这还是昨晚那个为了救她,凶狠地撞开饿狼、负伤流血的小狼吗?这转变也太快了!
就在灰背追尾巴追得晕头转向、一头撞在旁边堆放的木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时,一道金色的闪电低空掠过洞口!
是金冠!它巨大的翅膀带起强劲的气流,吹得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飞起。?微_趣~暁-税′ /更.鑫′罪¨哙.它如同精准的轰炸机,两只钢爪猛地探出,在灰背撞得晕乎乎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抓了一下,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随即一个优雅的拉升,发出一声充满嘲弄意味的尖啸,稳稳地落回了它那个高高在上的鹰架,开始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
“嗷呜!” 灰背被这从天而降的“偷袭”气得跳脚,仰着脑袋对着鹰架上的金冠一阵无能狂怒的咆哮,尾巴摇得更疯了,似乎在强烈抗议。金冠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它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蠢货”的意味,继续梳理它光洁如缎的飞羽。
这充满生趣(或者说鸡飞狗跳)的一幕,奇异地冲淡了山洞里沉重的气氛。林洛然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这头狼和这只雕……和那个沉默的野人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她的目光被山洞外更远处的景象吸引了。越过灰背撒欢的空地,在靠近溪流下游的缓坡上,一片新翻的泥土格外醒目。规整的田垄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嫩绿——那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在田垄旁边,一个由粗壮木桩和藤蔓围成的巨大围栏里,一头毛色光滑、肩胛带着几块深栗色斑点的母鹿,正悠闲地低头啃食着围栏内鲜嫩的青草,偶尔甩甩尾巴,显得安逸而满足。
驯化!耕种!圈养!
这三个词如同惊雷在林洛然脑中炸响!身为顶尖生态学家的认知瞬间压倒了残存的恐惧!这绝不是原始狩猎采集者能拥有的技能!这代表着初步的定居、对资源的规划利用、甚至是对动植物生命周期的干预!是文明的基石!这个野人……他不仅拥有恐怖的力量和杀戮技巧,他竟然在进行着如此复杂、如此具有前瞻性的……“农业生产”?
巨大的震撼和无法抑制的研究狂热瞬间攫住了她!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贪婪地捕捉着洞外那片小小“田园”的每一个细节:田垄的走向、幼苗的密度、围栏的结构、母鹿的状态……她甚至想立刻冲出去,测量土壤成分,记录植物种类,分析这种驯养模式!
就在这时,那个一首沉默如山的背影动了。
尘风站起身。巨大的身躯如同缓缓升起的山峦,再次挡住了洞口大部分的晨光。他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精准地感受到了林洛然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充满探究欲的目光。他迈步,走向山洞深处——那个存放着他工具和储备的角落。
林洛然的心猛地一跳,瞬间从研究狂热中惊醒,身体下意识地又向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尘风没有走向她,而是在一堆杂物中翻找着。他拿出几株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药草——林洛然凭借专业知识,依稀辨认出有艾草和三七——放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接着,他拿起另一块坚硬的燧石,开始专注地、一下下地砸捣那些草药。沉闷的“砰砰”声在山洞里回荡,绿色的汁液混合着碎叶溢出,散发出浓郁而苦涩的药草气息。
他是在……为她准备伤药?
林洛然看着那双沾满泥土和草屑、覆盖着棕毛、却异常稳定而灵巧的大手,一下下捣着药草。这动作与他昨夜屠戮群狼时握紧军匕的姿态,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反差。恐惧的坚冰,在这一刻,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一种混杂着感激、困惑、以及更加强烈探究欲的情绪,悄然滋生。
捣好药,尘风拿起一块干净的(相对而言)、相对柔软的树皮,走到林洛然面前几步远停下。他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盛着深绿色药糊的树皮和另一块干净的、蘸了清水的树皮布放在她身边的干草上。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左肩锁骨的位置,又指了指那药糊,做了一个敷抹的动作。意思清晰无比。(尘风不确定这个女人未来会不会伤害他,毕竟他现在只是个神农架野人,他不敢轻易的让人知道他这个野人会说话)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任何停留,转身走向洞口。他拿起靠在洞壁上的沉重石锄,扛在覆盖着棕毛的宽阔肩膀上,高大的身影融入了洞外弥漫着晨雾和水汽的光线里,走向那片新绿的田地。阳光勾勒出他沉默的背影,如同走向自己领地的君王。
山洞里,只剩下林洛然、那堆散发着苦涩清香的药糊、洞口撒欢的灰背、梳理羽毛的金冠,以及洞壁上那头沉默凝视着一切的、狰狞的过山黄。
林洛然低头,看着身边那堆深绿色的草药糊。苦涩的气息钻入鼻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终于伸向了那块蘸着清水的树皮布。她需要清理伤口,然后……敷上这来自“野人”之手的药。不是为了信任,而是为了生存,更为了……解开这笼罩在沉默与血腥之下的、巨大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