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姐姐在吗?”
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语调拖得有些长,带着宫中底层宫女特有的、对上位者身边人那种小心翼翼的谄媚,又混杂着对即将出宫、失去价值的“前辈”那点隐晦的轻视。/k?a*n^s`h-u_y.e~.¢c*o?m_
“贵妃娘娘念你多年服侍辛苦,特在偏殿设了离宫宴为你践行呢!娘娘体恤,特意嘱咐了,让你收拾妥当了就…速去!可别让娘娘久等!”
来了!
沈清漪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双眸骤然一缩,瞳孔深处那两簇幽蓝的烈焰无声地爆燃了一下,随即被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寒潭。
前世!一模一样!
连这敲门声的节奏,这宫女尖细的嗓音,这“速去”、“别让娘娘久等”的措辞,都分毫不差!
这就是那杯毒酒的开端!是她被推入万劫不复地狱的起点!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一撞,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被那汹涌而至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恨意冲击!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刚刚抠破桌沿时留下的伤口里,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压下了喉咙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带着血腥味的嘶吼。
不能乱!不能急!
苏晚晴!刘德全!你们等着!
这一世,该下地狱的,是你们!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情绪——狂喜、恨意、暴怒——都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意志强行收束、冻结!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凝固成最锋利的玄冰之刃。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带着灰尘和劣质皂角的味道,却让她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下来。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狰狞、扭曲、刻骨的恨意,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平。
“来了。” 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甚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被惊醒后的微哑和疲惫。
她站起身,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像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尚未完全回魂的人。走到门边,动作有些迟缓地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二等宫女服色、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圆脸,眉眼还算清秀,但眼神里藏不住那份在贵妃身边当差养出来的、看人下菜碟的骄矜。此刻,她正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带着一丝审视,飞快地扫过沈清漪汗湿凌乱的中衣、苍白憔悴的脸色和略显狼狈的姿态。
沈清漪微微垂着眼睑,避开了对方探究的目光,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和深深的感激:“劳烦妹妹亲自跑一趟了。第一墈书旺 哽辛蕞快娘娘…娘娘竟还为我设宴…清漪实在惶恐,愧不敢当。”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将一个即将离宫、对旧主充满不舍和感恩的忠仆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宫女见她这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模样,眼底那点轻视更深了,面上却挤出几分假笑:“姐姐快别这么说,娘娘待下宽厚,念着姐姐多年劳苦呢。快些收拾吧,这离宫宴啊,时辰可耽搁不得。” 她特意强调了“时辰耽搁不得”,目光又瞥了一眼沈清漪身上皱巴巴的中衣和未梳洗的模样,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是是是,妹妹稍待,我这就梳洗,很快就好。” 沈清漪连连点头,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堆满了感激和歉疚。
她侧身,让小宫女能瞥见屋内简陋的景象——那张破旧的木板床,打着补丁的薄被,桌上豁口的粗陶碗,还有那个敞开的、装着几件旧宫装的藤箱。一切都符合一个即将离宫、一无所有的大宫女的境况。
小宫女似乎满意了,又或者觉得站在这里无趣,便道:“那姐姐快些,我在外面候着。” 说罢,转身退开两步,抱着手臂站在廊下,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庭院,一副不耐烦等待的样子。
“吱呀——”
沈清漪轻轻关上了门。
就在那扇薄薄的、隔绝了内外视线的旧木门合拢的瞬间——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是门闩落下的声音。
门外小宫女百无聊赖的踱步声隐约传来。
门内,沈清漪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脸上所有卑微、惶恐、感激的表情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冰封万里的极寒!是淬炼了九幽地狱之火的锐利!那双刚刚还盈满“感激”泪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潭底冰层之下,是翻涌咆哮、择人而噬的复仇岩浆!
时间!最紧迫的就是时间!
离宫宴!践行酒!
那是催命的符咒!
她猛地转身,动作迅捷如扑食的猎豹,再无半分刚才的迟缓虚弱!几步冲到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粗陶水缸前,拿起旁边漂着的、边缘破损的木瓢,舀起满满一瓢冰冷的、甚至带着些水缸特有腥气的清水。
没有盆!她直接将木瓢举过头顶!
“哗啦——!”
冰冷刺骨的清水,如同瀑布般,从头顶猛地浇灌而下!
“唔…” 猝不及防的寒意激得她浑身一颤,倒抽一口冷气,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齐盛晓税徃 首发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年轻躯体起伏的曲线,带来一阵刺骨的战栗。
但她毫不在意!
第一瓢!浇灭那残存的、属于前世地狱的灼热幻痛!
第二瓢!洗去那深入骨髓、几乎刻进灵魂的肮脏与屈辱!
第三瓢!涤荡那伪装多年的卑微与隐忍!让那被刻意掩埋的锋芒,破土而出!
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然后,毫不犹豫地抓起桌面上那盒劣质的、灰扑扑的铅粉,还有那支用来画丑眉毛的、秃了毛的破眉笔,连同那半盒粗糙的“麻点”颜料,看也不看,手臂猛地一挥!
“哐当!哗啦!”
铅粉盒子砸在地上,灰白色的粉末泼洒出来,混入地面的尘土。眉笔和颜料滚落墙角。她亲手为自己打造的、掩盖锋芒的“丑陋”面具,在这一刻,被她亲手、决绝地、如同丢弃垃圾般彻底摒弃!
她再次冲到水缸边,这一次,她直接俯身,将整张脸埋进冰冷的清水里!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在面部的肌肤上。她闭着气,双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搓洗着自己的脸庞!一遍!两遍!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