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
我!要!活!下!去!
我!要!钱!
要!足!够!多!的!钱!
多到……足以将你们!连同这吃人的世道!一起!
焚!成!灰!烬!
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与血腥!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骤然点亮的寒星!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也就在这狂怒与炽热交织、几乎要将她彻底点燃的顶点!
一道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踏破舱底积水的粘滞,停在了她蜷缩的角落旁。
是周砚白。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隔着几步的距离。这一次,他离得很近。近到沈惊澜能清晰地闻到他月白直裰上沾染的、被江水稀释后依旧清冽的梅雪残香,混合着一丝极其淡薄的、如同寒潭深处某种冷冽药草的气息。那气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地穿透了舱内浓重的腥膻浊气,如同一缕冰线,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沸腾燃烧的识海。
他并未说话。也未去看她额角崩裂的伤口和她那只死死抠抓着账册、青筋暴突、沾满血污的手。
他只是缓缓蹲下身。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入骨髓的从容与稳定,仿佛这污秽绝望的舱底是他静室的书斋。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无声地伸了过来。
没有触碰她。
那只手越过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越过了那本被她指爪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账簿。
轻轻地!稳稳地!
落在了!
那只敞开的黄杨木扁匣子深处!
匣底!在那几本厚重的账簿之下!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他的指尖微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机括开启的脆响。
匣底一块薄薄的、颜色与匣体几乎融为一体的暗格木板,被他指尖轻巧地拨开。
暗格之内!
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一件……与这污秽、血腥、冰冷的绝望船舱格格不入的东西!
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如同深潭寒玉般的幽绿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极其沉静、却又无比醒目的光华!
是一把算盘!
一把小巧玲珑、仅有巴掌大小、却精致得令人心颤的翡翠算盘!
算盘框架由整块深绿翡翠雕琢而成,边缘打磨得光滑如镜,隐隐透出内里冰种翡翠特有的、如同寒潭凝冰般的丝丝絮状纹理。横梁之上,十三根纤细如发、却笔直坚韧的银丝为档!每一根银丝之上,都串着七颗浑圆饱满、大小完全一致、如同凝固的深绿色水滴般的翡翠算珠!
那算珠!每一颗都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深沉的绿色如同最幽深的古潭寒水,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竟隐隐折射出内里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金丝般的流芒! 如同被冰封在翡翠深处的、流动的熔金!
算盘静静地躺在暗格之中。冰冷。沉静。华美得近乎妖异。散发着一种与这绝望船舱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贵气与……深不可测的寒意!
周砚白的手指并未触碰那翡翠算盘。只是悬停在算盘上方寸许。指尖微凉的气息似乎拂动了最上方一颗翡翠算珠。
他微微侧首。
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平静地、落在了沈惊澜那张因狂怒与震惊而彻底凝固、血污狼藉的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温润,如同浸在寒泉中的墨玉。但那温润之下,却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如同厉鬼般狰狞、却又燃烧着焚天烈焰的瞳孔。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评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在审视一件终于露出锋芒的利器的……冷静。
“算盘,”他的声音响起,清冽依旧,如同冰泉滴落深潭,清晰地敲击在沈惊澜被巨大冲击震得嗡嗡作响的耳膜上,“是死的。”
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轻轻拂过那翡翠算盘上方冰冷的空气。
“人心,”他的目光穿透她眼底翻腾的烈焰,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直抵她灵魂深处那片被恨意与贪婪点燃的荒原,“才是活账。”
话音落。
他悬停的手指并未收回,却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尘埃般,轻轻落在了她那只死死按在账册上、因狂怒而青筋暴突、沾满血污泥垢的右手手背上。
指尖微凉。
触感如同初冬落在枯叶上的第一片薄雪。
冰冷。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一切狂躁与混乱的……镇定力量!
那触碰极其短暂!一触即分!
如同蜻蜓点水!
却如同在沈惊澜被岩浆与寒冰反复撕扯的识海中!猛地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她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眶中滚落!
不是血!
是泪!
一滴混杂着无尽屈辱、滔天恨意、被巨大利益冲击得近乎眩晕、以及此刻被这冰冷触碰强行按捺下的狂躁的……滚烫的泪!
狠狠砸在!
那本摊开的、冰冷濡湿的、墨字狰狞的账册之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与欲望交织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