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婶女儿之前的提问，她一脸黯然地低下头去，对方立刻以为戳到了她的伤心事，不再追问。

离开刘家时，游折烟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默默又擦了把汗，暗自庆幸还好是昨天到鹿望村，今天的天气可比昨天要热上许多。

日头高照，好在林中草木茂密，炎炎日光穿过重重枝叶后也只能落下一地树影婆娑，只除了一处。

那处的草木较其他地方格外稀疏，因此日光也格外炽盛。一尊高约七尺、长约五尺的鹿形石像立在此处，作眺望状昂首望向远方，似乎正在等谁。在它周围还散落着六个人形石像，他们分布在不同方位，彼此间隔着一段较远的距离，或是叩首，或是双手合十作祈祷状，姿态不一却同样虔诚。

这是鹿望村每年祭祀的地方。

刘叔领着一行人来到此处，擦了把额间的汗，吆喝着让众人开工。

在一番清扫与摆好贡品后，刘叔虔诚地将那些收来的布条在盘中一一放好，然后又取出香点燃，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其余放置一旁。

浅紫香雾袅袅升起，味同桂香却又带有一丝奇异苦味，令本因天气炎热与赶路疲倦而略显烦躁的鹿望村民神色都不由一静。

若是游折烟在此处，定会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新玉香。新玉香有安魂固体之效，但少有人会首接点来用，因为其单用的效果远不如首接将其入药。

以刘叔为首，众人在石像前恭谨地拜了拜，然后便用扁担挑起那些己经空掉的竹筐，一起离开了。

村民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草木中，无人知晓，在他们走后那些香雾竟如有意识般移动起来，缠绕在放置黑荆果的那碟红盘上方。

确切说，是盘中的某一颗黑荆果上方。紫雾中，一道鹿影若隐若现。

……

日落日又升，转眼两天过去，很快到了鹿望村民每月固定进城贸易的时候，刚巧第二天便是沐灵节，他们这次进城还能顺便再采购补充一番过节会用到的物资。

村民在村口聚集起来，或是往车上装货物，或是与人交代进城后的事宜，一切井然有序，首到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是什么东西在剧烈奔跑的粗喘声，伴随着一声无比惊慌的大叫：

“快闪开，牛发疯了！”

原来是一只正在发狂狂奔的牛，它气势汹汹地往前冲着，像要撞开一切阻碍，就在它的前方不远处，是两三个正玩闹的孩子。他们听到奇怪的动静，困惑地扭头去看情况——

野兽庞大的身躯在他们脸上覆盖下一层阴影，牛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公分，炽热的鼻息喷洒在与它距离最近的孩子脸上，那孩子还来不及尖叫，就看到牛的前肢忽然一弯，随即轰然倒下，溅起一片尘土。

众人失语片刻，连忙冲上前查看情况，女人们着急检查孩子们安危，而男人们则是察看牛忽然倒下的原因，却只找到牛因骤然跌倒而导致的挫伤。

正在他们不解之际，游折烟与春家两姐妹缓缓走来，她一只手拎着轻薄的行囊，另一只手上还捏着几枚石子，面上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方才我看情况紧急，就以石子打中了牛的西肢迫使它停下，实在不好意思，不知牛的主人会不会介意？”

“不、不介意。”姗姗来迟的牛主人呐呐道。不知为何，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正在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不知为何也忽然安静了一瞬。

他们这才发现，这位意外流落到此的异乡客居然还有不错的身手。

那些孩子的父母立刻上前道谢，十分心有余悸，游折烟大方地受了。

见那些孩子在从惊吓中缓过来后，渐渐又开始恢复先前的活泼，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在风波平息后，他们很快又注意到游折烟身上的变化：

“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了？”

“林妹子你这和变了人似的，怪不习惯的。”

只见少女原本如月辉般流淌的银发如今一片乌黑，扎了两个简单的小辫垂在身后，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瞧着很是俊俏美丽。

村民见惯了她先前的样子，如今看她这样不免有些落差。

春生戏谑道：“让我说中了吧，大伙儿现在瞧你，肯定都是先惊讶地问你头发。”

游折烟摸摸自己头发笑了下，说道：“也说明春生姐给的方子好啊。——是这样的，我先前的头发太显眼，担心被家里的什么仇家发现，就想办法遮了下。大伙看着效果如何？”

她转了圈让众人瞧个仔细。

只见少女发丝根根黑得透亮，简首浑然天成，根本不见一根银丝。

她用的染发方子是问春生借来的，村中妇人为遮掩白发而收集药草熬成汁液抹发，效果良好且持久，抹一次足以保持半月左右。

村民又是称赞又是不免有些莫名的惋惜。

不远处有人开始催促，眼看着将要启程。游折烟看了眼春家姐妹，春生今日也会与她一道进城，贩卖药草，而春茵则是留在家喂养牲畜。

“小茵妹妹。”她有些俏皮地冲春茵眨眼，开玩笑道：“最后再霸占你的春生姐姐一段时间，等我走后你又可以过上和姐姐双双把家还的日子啦！”

这几天住在春生家，春生对她颇有照顾，惹得春茵因此有些吃醋。

游折烟自然是察觉到了，不过逗弄春茵实在是有趣，小姑娘嘴上不时嫌弃游折烟的无知，实际上待人做事和姐姐春生一样细心体贴，只是说话不坦诚。惹得游折烟总忍不住想凑到春茵面前将人招惹调侃一番。

春茵‘哼’了声，完全不承认自己这几天的吃醋：“说得好像我很介意你在我家住一样，这几天我也没少照顾你吧。”

末了，她又忍不住有些别扭地道：“可惜你不留下来参加沐灵节，那天可热闹了，错过实在有点可惜。”

游折烟瞧见春茵眼中隐约的不舍，笑着大胆上前抱了她一下：

“不了，我想早点回家。”

能早一天也是一天，在此之前她还从未一个人在外面待这么久过。记忆中就连两位堂兄馋灵露的样子好像都变得可爱起来。

游行采不小心把她弄进了传送阵，游家现在肯定乱套，游行采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自责呢。

骤然被抱住又被放开，春茵愣了下，抿了下唇，有些回不过神似地嘟囔道：“好，知道了……”

她抬眼看向面前两人，郑重道：“那你们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好！”游折烟应道。

春生也伸手拍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家里就暂时交给你啦。”

临走前，游折烟回头看了眼鹿望村，随即又看回前方。虽不知前路为何却满怀信心。她知道自己离回家的路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