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非要叠领域,现在知道麻烦了?”
“这不是想着可以咱俩并肩作战可以发挥出更强的威力吗?你当时还说没问题呢!鬼知道现在打起来这么束手束脚。——看招,‘千浪音’!”
“哦,我的意思是带着你这个拖油瓶也没问题。”
“你!”
她还能听到身旁有道嗓音轻轻响起,像谁虚弱之下的无奈吐槽:“唉,子越你少说几句,哪有这样吵闹的音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修言灵道呢。”
幻影彻底消散,周遭重归寂静,如黄粱一梦般。
游折烟恍惚片刻,一时有些难以回神。
既然知晓其中有一人是游玦,那她猜另外一名与其并肩作战的应当是秋家先祖,秋子越。
能修炼到凌虚境的强者屈指可数,再加上音修、与游玦像是同辈这几个特征,无一不指向他。
他与游玦皆在八百年前的昭离之战中陨落,游折烟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意外得见他们战场上的风姿。与她曾想过的不太一样,亦远胜过后世流传的只言片语。
他们曾那样热烈又鲜活地来过这世界上,最终又如扑火飞蛾一同奔向战场,轰轰烈烈地死去。
明光历3376年,魔族攻陷穹音山,后又派重兵突袭花衣城欲取万灵域,以两名魔将为首。
彼时情况危急,前方兵力回援不及,秋子越只身前往把守花衣城,以身为墙,舍身壮烈成仁。
他在死前重创两名魔将,杀魔族不计其数。终是等到他人赶来,扼住了魔族攻往木灵脉的脚步。
明光历3453年,游玦与众人于弧鹤谷和魔族鏖战,杀魔将三人,魔族不计其数,与敌同归于尽,参战者皆尸骨无存。
众人死后杀意仍有如实质,弥漫谷中久久不散,八百年间无人敢涉足弧鹤谷一步。
回过神后,游折烟又继续往这片树林前方走去。
接下来她又看到了许多昭离之战的幻影,但游折烟敏锐地注意到,这些幻影的地点并不局限于这座山上的景色,真是奇怪,与这秘境一样颇为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自进来之后所见便唯有幻影,这地方总不会只有幻影吧?
与她一起掉落的那些赤心蛊还有空吾熊呢?
往前走出几步,又是一道幻影。
她看到秋子越靠在树上眺望远方,神情黯然,不再如之前那般跳脱,他的左边衣袖里一片空荡,而剩下的右手提着一坛酒。
他看着那坛酒自语,“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酒。游玦,你说我要是将这坛酒倒入金桂海中,她能喝到吗?”
金桂海位于大陆的最南部,据说是这片天地间所有魂魄死后的去处,他们的记忆与情感皆会汇往金桂海的海水中,据说在那里有可能遇到亡者的记忆幻影。
时常有人会因思念逝者而前往金桂海,然后又被那海水中蕴含的无尽记忆、情感所吞没。
金桂海一如其外表,美丽却残酷。
游玦站在他身旁不语,他的目光仍旧那么锐利明亮,只是锋芒也内敛了许多。
秋子越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又问:“游玦,当时你亲手杀死游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这回游玦终于开口了,只说了一句话。“当时姐姐说,她不想变成怪物。”
所以他成全了她最后的愿望。
他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曾沾染无数人的血,到最后也包括了至亲。
秋子越惨淡一笑,说道:“真不公平啊,魔族所过之处皆会留下难以去除的魔气,所有死在魔族手下的人魂魄都无法前往金桂海中往生,而要是不幸沾染到魔主之血,更是会被同化成为与他们一样只知杀戮的怪物……真不公平啊。这场战争真的会有结束的一天吗?”
白衣修士沮丧地低下头,喃喃道:“我连想去金桂海见自己喜欢的人一面都不行。”
游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看自己的手上。”
秋子越看向手,问然后呢。
“你的手上有什么?”
“酒。”
“不对。”
“额,人族的希望?”
“也不对。”
“怎么忽然让我猜啊……是指我的琴吗?”
“对。”游玦笑了下,说道:“世事向来难料,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握紧手中兵器去与他们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
“修炼本就是与天争命,死有何妨,我们当中有谁怕死?有谁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他望向远方,看正在那里的对手,看那里将会发生的厮杀,那目光很亮,很亮,比剑尖上的寒芒还要亮,首首刺进站在他正前方的游折烟的心。
这对祖孙隔着八百年光阴遥遥相望,她看到自己的先祖嘴角勾起一抹张狂的笑容,大笑起来:
“死有什么,只怕来人世一遭,死得不够尽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