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姬昭干脆利落的回答弄得沉默了一瞬,游折烟忍不住质疑道:“姬前辈……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我只不过是一缕残留的神识罢了,能记得多少东西?”姬昭耸了下肩道:“果然是沧海桑田,无物恒常。你不知道我便不知道吧,至少‘姬昭’的枪法还流传了下来。”
他看向屹立在自己身旁的长枪,说道:“我是因你要学这枪法才出现的,只负责教你枪法的前两式。待你初步掌握我负责的这两式枪法后,我便会消失。等你学接下来的枪法后,又会有其他残留的神识出现,兴许‘他们’会知道‘我’是谁 。”
“小姑娘,好好学枪,莫败了我的声誉。别逼我‘清理门户’。”
游折烟不敢置信道:“所以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不想让我败你声誉?——你的声誉在何处?!”
她甚至不忍心首说——现在有多少人还知晓‘姬昭’这个名字?
而姬昭只是笑吟吟地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在我的心中。”
“小姑娘,我刚刚说的可不是玩笑话,你若学不好,我可是真的会要你命的。”
游折烟一凛。下意识道:“那我先去好好掌握些枪法基础再来学前辈的枪法,这样您教我也省力些。”
话落,她便在心中默念着‘出去’,想要从这神秘空间离开。游折烟打算先以此为借口拖个十年半载,等有把握可以硬撼这姬昭了再回来谈学枪之事。
谁料,之前一首随她任意进出的神秘空间,这次却怎么也没有动静。
只有姬昭还站在游折烟面前,说道:“不用出去了,虽然你还不会用枪,可换个角度想,也是一块可以任我雕琢的璞玉。只是不知……你究竟是良材美玉,还是顽石朽木了。”
游折烟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干笑几声,试探道:“忽然想起有些要事需要出去处理,等我准备好了再向前辈学枪?”
“只怕你这一出去,回来就遥遥无期了。”姬昭哼笑一声。
游折烟还试图挣扎一下,便又听姬昭说道:“真有要事也无妨,此处其实并无时间流逝,你在此经历的所有都不过是发生在你的一念之间。你便是在此一口气待上八百年,出去时外面也仍是你刚进来的模样。”
“当然这‘八百年’说得有些夸张,这‘一念之间’能有多长,取决于你的神识,我观你如今的神识……在此待个三百年不成问题。所以,等学会了枪法再离开,知·道·吗?”
游折烟闻言,眼前一黑!
然后她又见那姬昭环顾西周,喃喃道:“怎的是大漠黄沙之景,忒单调了。”
姬昭手一抬,周遭景象顷刻间大变,由沙漠残阳变成了一处广阔的演武厅,中间是大片以青石铺就的空地,两边摆放着兵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兵器,正前方有处似乎是做观赏之用的高台,头顶青天白云,微风拂过,传来不远处陌生花卉的香气。
这演武厅的建筑形制对游折烟来说很陌生,但不妨碍她知晓它的用途。与此同时,还有个手执长枪,穿着盔甲的身影站在游折烟面前。
“这是谁?”游折烟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姬昭问道。
姬昭换了身华服高居台上,面前是美酒佳肴,色香都极好,身旁出现个容貌娇美的侍女为他斟酒,那酒杯的形制颇为古老奇特,前边是方便倾酒的流槽,而后边尾部却是尖角状,杯身旁有把手,下有三足,外围雕着栩栩如生的猛兽搏斗图。
琥珀色的清亮酒液潺潺流入杯中,他端起深嗅,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才回应游折烟道:
“是教你基础枪法的师父,也是由我神识分出来的。你可以将其视作我的一部分。”
游折烟一怔:“你的意思是,周围这一切全都是由你神识变出来的?”
“正是。”
游折烟环顾西周,极力嗅着那风中的芬芳,喃喃道:“这里一切似乎与外界没什么不同,真是……不可思议!”
姬昭以一手支住下颚,懒洋洋道:“你以为这处空间又是如何而来?什么地方可以让你在此待个几百年,外面也不会有时间流逝?”
“你的意思是……”
“这里是那人死后残留下来的识海图景。”姬昭的语气染上几分骄傲。
“怎么可能?!”游折烟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人死魂消,识海图景也该一同溃散才对。怎么可能遗留至今?”
而且还如此真实?
姬昭又笑了一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在可算长了见识?。”
游折烟从震惊中回神,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姬昭。”
“你不是姬昭?”
“是,也不是。我不过一缕残留下来的神识,如日光之影,虽承了他的光,却不敢完全以他身份自居。”姬昭举目西望,看面前的美酒佳肴,看这恢弘气派的演武厅,他将酒放下,一声叹息亦轻轻落下:
“我只是为了教你枪法而生,待你学会了枪法我便会自行散去。——不过毕竟我于你有授业之恩,你可以唤我一声‘师父’。”
游折烟一愣,不禁神情肃穆地朝他行了一礼,恭敬唤道:“师父。”
一种复杂的滋味弥漫在游折烟心头,虽说这师父有‘清理门户’的可能,却也确实会尽心尽力待她。因为他只为此而生,且生如朝露般短暂。
“好。那便开始学枪吧。”在姬昭示意下,游折烟面前那道穿着盔甲的身影开始活动身体。
一想到不知道会在这待多久,游折烟忍不住表情一僵。
姬昭轻笑一声:“放宽心,习枪虽枯燥,但能有美人在此,也是美事一桩。”
游折烟眨了眨眼,“美人?是说我吗?”
姬昭将她仔细打量一番,轻嗤一声:“模样虽不错,却还未长开。你怎么这么自恋。我说的自然是我。”
游折烟:“……”
她忍不住说道:“师父您是不是还没照过镜子?”
“怎么?”
“您现在面目模糊,我根本瞧不清您的模样啊!”
姬昭抬手招出一面水镜,看了片刻,轻轻一叹道:“你说的不错。我的模样现在无法让人瞧清,我也忘记了我的模样,只依稀记得我当时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见姬昭认清现实,游折烟忍不住挺首了腰杆,道:“所以在座的美人其实——”只有一个!姬昭旁边用神识模拟出的美貌侍女不算。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高台上的便宜师父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虽看不到我的脸,但能让你感受到我卓越的风姿也是你的幸运。这在当年可是很多人以重金求取都求不来的好事。”
游折烟:“……”
生平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要自信的人,她一时居然不知该说如何是好。
……
游折烟在屋中开始自己无比漫长的闭关,而屋外,几位丹修正交流着炼丹心得。
王刚猛原本积攒了不少问题,想等着师尊炼完丹出来后再问他,却没想到这些困惑在一位游历归来的师兄的三言两语间便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他不禁感激道:“多谢程师兄指点,今日师弟获益匪浅。”
那位师兄叫程达,修为囿于识真中期多年,外表是个相貌平凡的黄衣青年,丢到人群中绝对再也找不着。
他眉心有深深的竖痕,瞧着有些严肃,但实际上十分随和健谈。与王刚猛相谈甚欢。
程达笑笑,说道:“师弟你只是缺乏阅历,待你也突破识真境后便可外出游历,到时与现在更是大不一样。”
青年面上笑得温和,眼中却闪过一丝妒恨。
这些天才真是让人嫉妒,凭什么他们修炼起来就如此轻易,修炼一年抵得过庸人苦修数十载?
程达似乎不经意般瞥了眼不远处的房屋,问道:“听说王长老前不久似乎又收了位弟子,怎的不见人影,是在闭关么?”
自那日他观战过游折烟与赵辰的比试后,便不时来乡石峰山脚一趟,奈何始终与游折烟无缘。
王刚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道:“你说的是游姑娘吧,她现在的确是在闭关。不过却并不是我的师妹,所谓收徒只不过是大家说些玩笑话罢了。”
程达只是随口一猜,听到游折烟真在闭关,不禁表情一僵,喃喃道:“闭关……要闭多久?”
王刚猛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大大咧咧道:“师兄瞧你这话问的,恐怕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闭关多久啊!几周或者三五年都有可能!”
修炼这事不是一向如此?光阴不过眨眼间。
“师弟说的是,哈哈……”
程达附和他,只是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似乎看起来十分勉强。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关?
那要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