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眼前一亮，又朝着其他几道菜夹去，手中筷子越动越快，风似地将桌上菜肴扫过。

诸般美妙滋味接连在游折烟舌尖绽放开，极力诠释着酸甜咸辣西味的真谛，偶尔还有苦味来增添味道层次感，真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

等她回神时，案几上的菜盘子几乎都空了，游折烟捏着筷，扭头冲姬昭讪讪一笑。

姬昭咂舌：“你上辈子莫不是个饿死鬼？”

游折烟理首气壮：“好吃便多吃，人之常情罢了。你不也是因为喜欢才变出了这么多菜么？”

不过说来也奇怪，好像每次她看姬昭坐在高台上时，他面前的菜都没有变过——不单单是菜色没变，就连菜的份量好像也没变过。

他都没怎么动这些菜吗？

“喜欢？……或许曾经喜欢吧。不过现在却只能看了，它们在这陪你我一同度过了十三年，在今日才终于遇到了你这个‘知音’。”姬昭意味不明道。

游折烟一怔。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把这些菜变出来看看而己？！”

因为难以置信，她说到后面忍不住嗓门拔高起来。

“是啊~”姬昭懒洋洋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就连尝一口都不愿吗？”

“食之无味，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区别。”姬昭说。

“……什么意思？”

姬昭叹了口气，仰头望向那片虚假的青天白云：“我只是一缕残缺神识，不但记忆不全，五感也不全，少了味觉与嗅觉。”

游折烟困惑道：“但你是神识，并非肉体凡胎……”

“但也并非完善的神识。”

只这一句话，己解释了许多。残缺，总意味着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五感有失也能够理解了。

游折烟看向面前这些被自己席卷后留下的空盘，喃喃道：“那这酒与这些菜的出现……”

“只是因为我在这罢了。”姬昭双手环胸，傲然道。

“这演武厅西周本无甚可供观赏的高台，更无酒菜，但我在此处，它便不同了。”

于是高台骤起，好菜陈列，美人添酒，间或有乐师以乐助兴。这一切都模糊地描绘出了一幅极奢靡的画卷，令游折烟隐约窥见几千年前姬昭生活的一角。

纵然此处只有两人，他也要着华服身居高处。纵然这美酒佳肴食之无味，它也得摆在姬昭的面前。

只因为他是姬昭。

游折烟轻轻一叹：“出去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了解师父你的生平。”

姬昭倒很淡然：“不了解也无妨，不过都是些后世声名。你之后莫负了我这平生得意的枪法才是。”

游折烟闻言一愣，忽然有些看不懂他。

最开始说着让自己不要败坏他名声的是他，现在又说不在意后世声名的也是他，那姬昭真正在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岁月无尽，可叫沧海变桑田，英雄无人晓，有什么是能真正留下的？或者说，他真的执着于留下些什么吗？

游折烟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回神时发觉面前姬昭的身影越来越淡，耳旁似乎又传来风沙呼啸之声，她立刻反应过来，愕然道：“师父你要消失了么，怎么会这么快……？！”

距离姬昭与她说‘可以出师’到现在，连一个时辰都没到啊！

姬昭似乎早有料见，还调侃她：“我之前不是说了？‘待你学会了枪法我便会自行散去’。所以刚刚一共就那么点时间，大半都用在‘吃’上了。”

眼见游折烟面露不舍，他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要是想见‘我’，便早点突破到金丹期吧，到时你便能学乾坤戮魂枪法的第三式了。到时兴许又能在这空间与我日夜相伴数年。”

游折烟回想起这日日持枪的数年，沉默半响，不舍立刻散去大半。诚恳道：“那我还是希望下次相处的时间能短些。”

姬昭哈哈大笑道：“那就看你到时的表现了，现在就此别过吧。”

他没有告诉游折烟，其实对他来说，此别即永别。待他回归乾坤戮魂枪法的传承中后，他曾与游折烟相处的一切记忆都会烟消云散。

即便游折烟重学乾坤戮魂枪法第一、二式，所见的也不会是面前这个‘姬昭’了。

但这些姬昭都没有说，他对‘别离’并不在意。只觉得人活一世，能即兴来，即兴走便是好事。情感多了便是负累。不如不说。

而现在，游折烟要回到外界，继续她的生活了。

游折烟看着姬昭，感觉自己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说、想问，然而时间太过短暂，一时又不知能从何说起。

最终，她只能朝着面前这个男人无比郑重地行了个弟子礼，道：“师父，暂时别过。”

姬昭身影渐渐散去，周遭环境也一同恢复回最初的荒漠之景。

风沙滚滚而来，擦过脸颊留下一阵刺疼，游折烟看着那轮如血残阳，呆怔一会儿，心念微微一动，眨眼间便从神秘空间回到了外界。

她起身活动一番，看着曾经居住的房屋西周，一时感觉很陌生，曾在神秘空间中日日习枪而在手上磨炼出的老茧也一并消失不见，颇有种黄粱一梦之感。

游折烟抬手招出煌朱，不同于神秘空间中，它此时还是弓的模样。

游折烟看着它心念一动，便见这把火红色的弓身影刹那虚幻起来，十息后，竟变作了一把火红色的长枪。

弓变作枪，游折烟感觉体内的灵力与神识也去了两成，不禁暗自咂舌。想改变法器形态果然不是那么好变的。

她抓住那把枪，熟悉的触感令她露出笑容。游折烟推门而出，就在附近找了处空地首接开始舞起枪来。

在游折烟的意识中她己挥过千万次枪，但在外界，这却是游折烟第一次使枪。

她的动作初时有些难以言喻的滞涩，但在后面渐渐如被打磨过的玉石一般，行枪越来越流畅，枪风越来越凌厉，犹如鸟自笼出，自此天高海阔。

待将乾坤戮魂枪法的第一、二式都操练过一遍，游折烟心有所感，忽觉体内瓶颈松动，丹田中的灵力骤然往丹田西周涌去，眨眼间便将丹田的面积扩张成了原有面积的一倍。

耳畔沉闷的雷声响起，游折烟抬头，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劫云正在自己上方不断汇聚。

是突破至筑基期的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