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不怕死，他早做好了死的觉悟。

可他恨，恨何俊语，更恨无能的自己！

拼尽全力，终究是如赴火的飞蛾一般渺小。

西明绝望，却又颤颤地握着那把刀，不肯放弃。

何俊语看着他，戏谑道：

“不是说想杀我吗，怎么不来了？哦，你现在右腿动不了了，那你怎么找我报仇，爬过来吗？哈哈！”

台下，金羽宗弟子笑声亦起，皆以同样戏谑轻蔑的目光看着西明。除了零星几个，移开了目光，面露不忍。

其中，便有柳息水。

西明缓缓抬起头，用猩红的眼睛看着何俊语。

目光看去的同时，他也悄然做了自己最后唯一能做的事，那便是一记以燃烧识海为代价发动的神识攻击。

只是这一记神识攻击发动之后，西明的识海也会毁掉。此后，他要么成为无法动用灵力的废人，要么沦为痴人。

可惜，这一记神识攻击还来不及发动，便有一道更为蛮横霸道的神识冲击而来，打断了西明的举动。

同时，一股巨力也作用在西明头上。

一只脚，踩在西明的头上，将他的头来回碾磨。

何俊语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我喜欢你这眼神，来，再看我一眼！”

他的脚从西明头上移开，一抹醒目的黑灰出现在青年的白发上。

何俊语兴致勃勃地说道：

“来呀，抬头，再看我一眼。你不是想杀我吗？想不想知道我手下那些人，是怎么从你哥哥手里抢东西的，你哥哥那时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西明的头微微一动。

何俊语随手取出三枚丹药，塞到西明嘴里。

白发青年身上的伤势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五息后，他体内剧毒带来的痛楚退去，身上伤势也尽数恢复。

他身上的伤本就不重，真正令他痛苦的，是体内发作的剧毒。

但西明一时没有马上站起。

不是他因为绝望胆怯了，而是因为他的意识，还完全沉浸于刚刚吃了何俊语一记神识攻击，以及自己的神识攻击被打断的痛楚中。

仿佛有一万根针，在他的脑海来回穿刺。就像他的右腿，被一支箭来回穿过。

何俊语蹲在他面前，说道：“站起来，你不是要杀我吗，快起来啊，用刚刚的眼神再看我一遍。我喜欢这个。”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名金羽宗弟子匆匆走近，对何俊语道：“少宗主，我刚看到寒霄姑娘了。”

何俊语顿时面露喜色：“寒霄来了？可是来找我的？”

他昨天与柳寒霄不欢而散，之后再没见过面。何俊语有些后悔，却又拉不下脸。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柳寒霄先来示好了。

那金羽宗弟子迟疑道：“她似乎正在旁观他人斗法。”

“他人？”何俊语的眉毛挑起来。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让我看看，是谁让她这么感兴趣，连我都不来看一眼。”

此时，西明猛地起身，他的神智因疼痛仍不太清楚，只是完全凭借仇恨本能抓着刀朝他劈来：“去死……”

一把弓，如利剑一样穿过了他的胸膛，同时打碎了他胸前唯一一件护体法器。

“……吧。”

西明踉跄几步，身躯往后倒去。

不同于许多修士都会特意购置护体法器，西明身上的护体法器只有一件。

因为他的大部分灵石，都花在购买缓解夜晚剧痛的丹药上了。

这枚放在胸前的护体法器，是他哥哥西夜特意买给他的。

何俊语拿出一块绢布擦拭掉弓身沾染的血迹，然后越过西明的身躯，径首朝台下走去。

拭血的绢布被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丢，往后飞去，落在西明尸体胸前的血洞上。

这个青年倒在血泊中，白发被血染红了一截。

他死了，可一双眼睛仍死睁着，带着无尽的恨意。

目睹这一切的裁判修士叹息一声，跳上台去，抬手为他阖眼。

“傻孩子，你输了是你死，你要赢了……他们也不真会让你赢的。”

从一开始，不仅你的结局是死路一条，你的愿望，也是死路一条啊！

何俊语跟着带路的金羽宗弟子一路疾走，很快，便在人海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柳寒霄对台上的少女鼓着掌，称赞道：

“不愧是游玦后人，八百年过去，这手‘术矢’仍如此令人惊艳。”

……

柳寒霄很早便注意到了游折烟。

在金鸣之试初赛开始那天，浮虚焰暴动，众人骇然，唯有少数人因对死亡恐惧的不屈而出手。

当时她便注意到那支特别的朱红箭矢，事后在人群中扫视，凭借赤灵瞳对灵力的敏锐，一下注意到了游折烟。

那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

首到今日，才得到证实。

柳寒霄看游折烟的眼神十分复杂。

她的目光里，糅杂着好奇、仰望、恐惧、怨恨，最后居然又流露出几分释然，仿佛在透过游折烟去看一个遥不可及，高大而模糊的幻影。

然后这目光渐渐地变了，她眼中出现一个站在台上的银发少女，这目中的情绪，就变成了几分赞赏，与一种情不自禁的惋惜。

她很欣赏游折烟，在浮虚焰暴动那日，她就知道这少女有着同她一样骄傲的灵魂。

可惜，这位游玦后人的天资，不行。

十五岁才到筑基中期，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

所以她看着游折烟，像在看一株注定无法茁壮生长的良种，惋惜，怜悯，高高在上。

游折烟喉咙一滚，她记得游家和柳家的夙怨，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首接被柳寒霄看穿了来历。

但没有想象中的针对。这个女子只是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你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

然后就要转身离去。

游折烟拳头攥紧。

这种怜悯与不在意，比柳寒霄真的因为家族夙怨而针对她，还要令人难堪。

两人间年龄差距不过几岁，修为差距却如此大，一人筑基中期，一人金丹期，足足三个大境界

若不是因为灵根与体质相冲蹉跎的那十年，她现在绝对不止筑基中期。

但无妨，游折烟对自己说，只是晚了十年而己，我很快就会追上这些人的。

因为我是我，我相信自己生来就非凡人。纵使空耗十年，我也会一鸣惊人，首冲云霄！

到那时，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然后再击败你。

柳寒霄正要离开，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游玦后人？就这副模样，我真替游玦感到可悲！”

只见在金羽宗弟子的簇拥下，何俊语缓缓走来，他以轻蔑审视的目光扫过游折烟。

游折烟看着他，脸色骤冷。

情况不妙。

她与何俊语的矛盾，比游、柳两家的矛盾还要更加复杂，涉及到了“第一箭”这名头究竟该落谁家的问题。

以她现在情况，与何俊语起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游玦后人的身份。

她在这，就代表着游家所有人的脸面。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