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可他心里知道,这俩人说的都对。
他是光禄大夫,可那己是前朝的荣耀,给魏昭明撑腰的却是当今这天下的皇帝!
他可以训斥、责骂魏昭明,可若真要动起手来、闹到陛下面前去,谁都担不起这个结果。同样,若是沈从筠没活两年便一命呜呼,到时候真该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实在是这魏氏太过目中无人,气得他竟忘掉一切理智。
在沈家,从没有人敢这么忤逆他。
魏昭明不再搭理老太爷,只扬声吩咐下人赶紧抬担架进来。
沈从筠虚软着腿,头颅轻轻靠在妻子肩头,用气声安抚:“我没事……没……没伤到骨头……”
魏昭明没说话,只伸手一路从他的颈椎摸到尾椎骨,再向前摸向胸骨,确定没有断裂损伤才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
沈从筠微惊,揽着她的肩,硬撑着说道:“我……走回去就行……”
魏昭明横了他一眼,只吐出一句“闭嘴”便抱着人往外走。
沈从筠奈何不得她,只能任由她这般抱着,心里却暗暗想,他或许应该锻炼锻炼身体了,总不好妻子能抱起丈夫,他这个做丈夫的却抱不起自己的妻子吧。
二人就这般往外走,刚出明镜堂,正巧碰上匆匆忙忙赶来的二夫人。
她头上的首饰一路掉了个干净,青丝一绺一绺从发髻中掉出来,手上甚至还有两处血淋淋的抓痕。她虽娘家不显,却也是端端庄庄的体面人,何时如现在这般披头跣足、衣衫不整过?
她傻愣愣盯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子,声音抖得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筠儿……我……我儿……”
她颤巍巍伸手,却不敢触碰沈从筠,唯恐自己轻轻一摸就把人摸碎了。
“阿娘……我没事……”沈从筠虚弱开口,嘴角尽力牵起一点笑。
可就是这抹笑,让二夫人彻底崩溃,泪水如滔滔江河般汹涌澎湃。
她梗着脖子嘶声呐喊,根根青筋从肌肤下暴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沈家!欺人太甚!”
她闭着眼,捶胸顿足,椎心泣血。
沈从筠只觉一股热意涌上双目,扭头闭眼,忍下阵阵泪意。身后跟着的丫鬟也纷纷垂下脑袋落泪。
一群人之中,唯有魏昭明神色冷静。
她抱着沈从筠,不为所动,只是沉声吩咐道:“含梅,采菊,把娘子扶起来。”
她便好似一根定海神针,只言片语便让众人在慌乱中找到主心骨。含梅和采菊迅速擦干眼泪,使尽全力扶起瘫软如泥的二夫人。
“我们回家。”
那一瞬间,沈从筠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一首忍着的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
大夫看过沈从筠,说他后背的伤并未伤及骨头,只是他原本身子弱,少不得要吃几日苦头。倒是墨云伤得有些严重,兴许还会留下病根。
其实原本沈老太爷只是想让沈从筠跪上半日长长记性,无论如何,他总归是沈家长孙。
但对墨云这个贴身小厮,老太爷恨不能打死了事。就是在墨云被人押着打的时候,沈从筠求情不得,扑过去替他挡了两下。
老太爷只觉得沈从筠忤逆不孝,愈发气盛,索性动了家法,还让他跪了整整一日。若非魏昭明闯进去,只怕还要再跪上一晚。
到底是他失算了。
他高估了自己在老太爷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