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但是你没有如他的意。”
“他抽大烟抽穷了,把我卖给了我师父。”说到这里,他好像觉得这事挺有趣,呵的笑了一声:“也不是我故意要改行。”
“你师父又是做什么的?”
“你看我还不知道?”
“那他现在在哪里?如果你不干这行了,他会拦着你吗?”
“他死了。”他依旧是笑微微的,好像还是感觉这一切都有趣:“昨晚在程公馆,我毙了他。”
“啊?你不是去杀程静农的吗?”
“程静农的保镖太多了,根本无法靠近。可是我昨晚又真的是很想杀点什么,就一枪打爆了他的头。”
“你恨你师父?”
他做了个思索的姿态,面部神情从愉悦渐渐转为了空茫。最后扭头望向她,他答道:“我不知道。”
她端详着他的脸,没有再追问。一分钟前她看他还是一匹狡诈豺狼,眼中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简首没有人类的感情;一分钟后他却给了她一脸纯粹的天真和茫然,以至于她相信他也许是真不知道。
人心难测,难就难在这里,不但自己测不准别人,有时自己也测不准自己。
这时他显出了几分无知的少年相,她便重问了一遍:“你多大了?”
“十九、或者二十,不超过二十一。”
她猜出了他犯糊涂的原因:“是不是……你娘离开你也离开得早,所以你才会不清楚自己的年龄?”
“不是。”他干脆的一摇头:“我只是忘了,记不清楚了。”
“这还能忘?”
“这又不重要。”
“这还不重要?那我问你,你那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要紧大事、把你自己的年龄都从脑海里挤出去了?”
然后她就见他又认真的想了想,想过之后,他告诉她:“事情发生过,就被我忘了。我的脑子里没有什么,我想我可能是个笨蛋。”
说完这话,他又笑了一声,神情界于自嘲和逗她玩之间。
“你不是笨蛋,你是坏蛋。我也看出来了,你现在心里可能确实是没装着别的什么,现在你心里只装了一个我。我怀疑你正琢磨着怎样威胁利用我吧?”
他那一脸的空茫消失了,哑然失笑的反问:“怀疑?”
“我不该怀疑你吗?”
“我是说,这还需要怀疑吗?我受了伤,还在发烧,想要活下去,我就得有地方住、有药和饭吃。这些谁能给我?只有你。”
“嗯?”她搬着椅子向他一转:“什么意思?我听你口风不对,难道你是打算赖下不走了?”
“三西天。”
“什么三西天?”
“我的身体很好,休息个三西天,我就可以出门了。”他盯着她:“你放心,我会留你一条命。”
“恕我有几句话,实在是忍不住要讲。”
“讲。”
“好,得罪了,我看你是有点给脸不要脸。我昨夜本可以把你拆吧拆吧塞进炉子里烧掉,可我劳心费力的把你救活,早上发现你发烧了,对你也是连喂水带喂药,还搀你到了我的床上休息。你可好,对我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反而是恩将仇报,睁开两只眼睛就开始分析我的把柄,紧接着又讹诈上了我,最后还大吹其牛,说什么留我一命让我放心,我呸!野猫野狗都比你懂人情,你快别在这床上躺着了,起来去死吧!也别拿巡捕吓唬我,大不了我今天就搬家,就算你说你昨晚遇见过我这么个人,只要谁也找不到我,那你就等于是白说!”
“你慢点说,我没跟上。”
“我——”
“不过这么一说,你对我确实很好。”
“当然啦!你刚发现?”
“奇怪……”
“又怎么啦?”
他看她一眼,收回目光,但看他的表情,阴险狡诈的神气又散了,他重新变回了茫然模样,像是当真遇了什么不解之谜,让他越想越是奇怪,以至于会沉默起来、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