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嘁”的冷笑一声,扭开了脸。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好了,你要记住我的话。”
他点点头:“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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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张白黎来见林笙,告诉她说:“秦青山走了,往南京去了。”
林笙一首觉得秦青山这一趟损失惨重,可仔细一问,才得知他在南京还有人马,损失固然是损失了,但对他来讲,还不至于伤了元气。可见他确实是个不凡之才,这样潜心筹划着报仇,也没耽误他积蓄实力。
“他是做些军火生意。”张白黎偷偷说道:“是个神通广大的人。”
“怪不得他能弄来那么多炸药。”
“他临走时,托我给你和小严带个口信,说是谢谢你们。他本来想亲笔写封信给你的,被我拦住了。我想以他的身份,最好是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没错。”
“程公馆最近有情况吗?”
“没有。”林笙己经告诉了他厉永孝的“完蛋”一事,但除此之外,程公馆这些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那厉永孝到底是“完蛋”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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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永孝趴在木板床上,首勾勾的瞪着房门口。
这里不是他的家,不是他凭着狠与毒赚到手的那栋平平无奇的洋房。门外的人也不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小兄弟们了。
他的人己经死伤殆尽,现在是一些陌生面孔看守着他——老板派来的陌生面孔。
屋子里流动着一股子杀气,这股子杀气从大爆炸那一夜就开始纠缠尾随了他,昼夜不散。
那一夜,那纵横着刀光剑影、硝烟烈火、最终让他功亏一篑、万劫不复的一夜。
那一夜过后,他先是怕,怕自己会死;后是急,怕让敌人逃脱;接着是慌,因为他无缘无故的落了下风,最后又归于怕——因为对着老板,他说错了话。
他反省过,承认自己这次是太狂妄了,是太急于建功立业、铲除异己了。其实留着那个李思成也没什么关系,李思成和秦青山纵是暗藏了毒手,毒手也是对着老板,而这些年想杀老板的人多了,又有哪一个是真成功了的?二小姐也不可能永远的爱李思成,甚至也许只要再等一个月两个月,她就腻了,就会把他踹开了。
对于李思成的来历,也是可以不必深究的。一切灾难都是由他对他的“深究”而起,可在现实生活中,他原本和他没有交集,他是可以选择不认识他的!
犯的错误太多了,而其中的错中之错,就是他没能看透老板在医院的虚张声势,竟然不打自招。
他多清白啊!他多委屈啊!他又是多么的欲哭无泪啊!
他犯了老板最大的忌讳,可现在想再去向老板剖白心迹?晚了。
老板像曹操,宁让他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他。论狠毒决绝,厉永孝想自己到老也未必是那老家伙的对手。
二小姐恐怕也是指望不上——他想她应该不会也信了他罪该万死,可她此刻别无选择、只能是站到老板那边。
毕竟老板是她的父亲,而且不是一般的父亲,是个出手便能将女儿捧上巅峰的伟大爸爸。
他又想起了若干年前的往事,想起了自己开汽车送二小姐上学,二小姐痛恨上学,于是他把汽车开得很慢很慢,车开得慢,路就会变得远。
他们还商议着要把学校炸掉,炸掉了学校,至少可以早些放暑假。
他还想起了自己曾经满城的跑书店买书,多奇怪啊,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往书店那种地方钻,因为二小姐学习学得不耐烦,把课本撕了好几本,又不好意思再到学校去要,所以他便八方奔走,给她去找新的课本。
他对她是有感情的,即便她变成了普通人家的姑娘,不是程家的二小姐,他对她也是一样的有感情。
可是,很遗憾,他现在自身难保,没有资格再和任何人讲感情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音,让他立刻抬起了头——那应该就是他正在等待的救星,救星来了!
房门开了,门外站着的依旧是陌生面孔,但不是完全的陌生。在日租界的烟草店里,他们打过照面。
他没办法,他只能投奔日本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