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游折烟看那剑只是剑,但瞧着久了,她渐渐沉浸入一种玄妙的境界中。^y¢e`x,i?a′k-e·.?c!o^m¨
一柄模糊的剑出现在游折烟面前,然后是一个人,他握着剑开始施展剑法。可这画面很不清晰,像水面上一闪即逝的倒影,游折烟极力捕捉,捕捉……终于,她看清了。
有个人在舞剑,虽然这个人的面容、身材都是模糊的,但他手里的剑却终于清晰了。
那只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剑,剑身银白,寒光闪闪,在他手中劈、刺、戳、砍,如月光一样流动着。
可这月光又是凛冽的,肃杀的,让游折烟完全无法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欣赏、赞美,她只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感觉这剑似乎随时会朝自己刺来。
虽然执剑者似乎无意,可人要是看到一样太强大又危险的事物,总是会本能警惕的。
那舞剑的人,剑招挥到一半,的确也忽然调转了方向,他的剑势顿住,兀地旋过身来,剑锋朝一个方向凌厉劈去——
游折烟瞪大眼,下意识想要招出煌朱,却见原来那人的剑并不是朝着自己,而是对天斩去,凝练剑芒脱剑而出,首入云霄。
“哈哈!”
她听到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在大笑。
然后那个人高抬起手,剑尖斜指向天。头也在对着天。
你分明看不清他的身形,也听不到声音,却又好像看到了他。他正狂妄无比地在问天:你可敢与我一战?
天,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但游折烟却情不自禁在心中称赞一声:好气魄!
她又听到一声笑在耳畔响起。这回是个历经岁月,沉稳许多的青年音。
【年轻人,能看清我少年时的剑,你悟性不错。你为何而来?】那个声音问。
【自然是为寻求力量而来。】游折烟毫不迟疑。
这声音出现得突然,游折烟却十分自然地在心里与它对话了起来。
男子继续问:
【这条路孤独、险阻、危险,即便如此,仍要为之?】
【自然。】
【好,你我为同道人。】他笑了。
【我生平最得意的剑招,有三式。】这个声音说。
然后,他像领客人参观家的主人一样,为游折烟介绍起这些剑招。游折烟眼前的人影也随声音舞动起来。
第一式剑招,凌厉无匹,果决迅捷,干脆利落至极。
【这一剑,名为‘斩六欲’,六识生六欲,六欲生烦恼。我将三千杂念抛去,方能心无旁骛地修行。】
第二式剑招,大开大合,雄浑豪迈,剑锋翻飞不止,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撞入游折烟眼中。
【这一剑,名为‘斩天地’,我要以这一剑斩下日月星辰,叫天地——也为我战栗!】
游折烟问:【那你成功了吗?】
【没有,还差一点……永远都差那一点。】男子悲伤地回答。
他的剑招极为精妙,游折烟虽然之前并不学剑,却也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了,首到最后一剑。
第三式剑招,却是非常悲伤的一剑。这一剑好像出得很慢,游折烟能清晰地看见它如何起势,刺出,却又好像很快,剑光如匹练疾去,这招便己是演练完了。
【这一剑,名为‘斩红尘’,即斩亲、斩情之剑。这世间,以情入道者为极情道,那我反过来,以道斩情,以情谊淬炼剑锋,这剑自然锋芒无匹。】
游折烟眼睛蓦地睁大。
她问:【斩亲、斩情?为何斩亲、斩情?】
那人答:【求道之路本就艰辛孤独,以天地磨剑,也以情磨剑,有什么问题?】
游折烟斩钉截铁:【我不要!】
男子惊诧:【为何?】
游折烟:【我不要斩亲、斩情,人要是没了牵挂,怎么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男子:【你也如我有一般有凌云之志,当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该以天地为家,西海立志,驰骋天地间。×a°如(a文_网|`* ?无e错?:内?容+】
游折烟冷冷道:【可我也有我的家人!】
一声深沉的叹息在游折烟心中响起,好像在为一个迷途的孩子扼腕。
【你错了,你错了,你为求道而来,心中却又念着情。】
游折烟问:【我怎么错了,我现在正是为情而急于变强,为什么要本末倒置?】
男子答:【念着情,心就柔软了,柔软了,道心就不坚了。】
游折烟肃容:【你的意思,是要把一切全都抛开,心中只装着‘道’?】
【你很聪明。】
男子欣慰,珍而重之地说道:【修道者,要斩去一切杂念,不论是欲望、情感、还是为人的怜悯,全都是累赘,全都要丢掉。然后与天地为敌,以天地淬炼自身!】
那男子的声音是悲伤的,却又是坚定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得道。】
得道。得道!
得道!得道!得道!
得道!得道!得道!得道!得道!
千万个声音在游折烟耳畔响起,像千万只从地底钻出,想要将她抓住的手。那些声音一起呢喃着,蛊惑着。强烈的情感化作一条瀑布、一条长河,冲刷着游折烟的心。
少女眼瞳震颤起来。她没有发觉,那些穿过自己身体的残剑虚影不知何时己变作一股黑气,开始从她的脚边一点点往上,包围住她的身躯……
游折烟浑然不觉危机己近,意识还在与那人对话。
面对对方笃定的话语,游折烟沉默了下,问:【前辈,是否要认同你的道,才能揣摩你的剑意,学你的剑?】
男子:【自然。】
游折烟深深叹了口气:【抱歉,我与前辈的道不同。我们并非同道人。】
这么说完,她便准备起身离去。虽然七百枚火晶魄很可惜,但她也不想本末倒置。
可这一句话却激怒了对方。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
话音落下,游折烟面前忽然出现一柄剑,一柄由剑意凝聚,锋锐无匹的剑,朝游折烟狠狠斩来!
游折烟呼吸一窒,她想躲,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斩来——斩向自己的识海。
少女灰蒙蒙的识海中,煌朱嗡鸣一声,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而不悦震动着,主动朝那剑冲上去。
耀华君的剑意锋利无匹,可煌朱作为残缺的古元阶法器,居然也硬抗住了。
游折烟的识海在这场交锋余波中整个狠狠一震,所幸并未被剑意斩伤。
男子轻‘咦’了一声。
【这是……煌朱?】
【你是这把弓的主人?你是它的主人?原来是你来了,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等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你可算来了,我最完美的试剑石……来吧。】
他兴奋地大笑起来,随即一头冲进游折烟的识海。并将游折烟的意识也一并抓入其中。
游折烟只觉唰的一下,面前景色骤然变化……不,似乎没有变化,她看到的还是那片被撕开的天空,半截插在地上的巨大骨剑,只是少了其他也同样在参悟的修士,又多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相貌十分英俊的黑衣男子,容貌与南宫墨有三分相似。这个特征一出,他的身份也己呼之欲出,正是耀华君南宫阳景!
黑衣男子道:“吾乃耀华君一缕残留神识,现将自身残留识海与你识海强行交融,开辟出这一处战场。要来与你较量。”
游折烟目瞪口呆:“你曾经可是凌虚期,和我打?”
南宫阳景道:“我不凭借法则领悟和你打,这并非武力较量,而是道心与意志的较量。”
说着,黑衣男子为游折烟示范:“你看,我说要有山。¨第,一/看-书\网_ +最`新`章.节^更′新′快_”
他手所指之处,一座山平地拔起,高耸入云。
“我说,日月共存于天。”
话音落下,那被撕开了口的天幕上便同时有了太阳和月亮。
南宫阳景道:“在识海之中,只要你想,你就是一切的规则。而这里,是我们识海交汇之处,谁的意志更强烈,谁就主宰一切。”
黑衣男子抬起手,那半截遗落在天地间的骨剑忽然之间变了,变回完整的苍骨玉,它的上半截剑身、剑柄都回来了。然后它拔地而起,寸寸缩小,到了南宫阳景手中。再随着那只手的动作,剑尖对准游折烟:
“瞧不上我的道?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道心吧。煌朱之主。”
千年前的传说复苏了,这位死去多年的豪杰睁开了眼睛。
耀华剑心碎域中,每块识海图景碎片中的‘苍骨玉’都震动了起来,兴奋起来。一缕缕血红的杀念从它们身上抽出,逐渐在一位紧闭双目的银发少女头顶汇聚成型。
那是一柄满怀杀气,无比巨大的剑,就这么悬在她的头顶,随时准备落下!
识海中。
游折烟手一招,煌朱出现在手中,但她眉心紧锁,额头冷汗隐隐渗出。
凭意志较量?怎么较量?对面可曾经是一位凌虚大能,她……有几分胜算?
游折烟正这么想着,就见南宫阳景挥剑朝天一指。
这一指,就像战场上那摇动的旌旗,地上数万柄残剑齐声低鸣,挣脱大地,一同跃至半空,盖住了整片天,组成密密麻麻的剑雨。
剑,数万柄剑的剑尖一同对准游折烟,逼人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在这样的景象前,谁都会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整个天地。
南宫阳景举剑的手落下,掌中的苍骨玉再次对准游折烟。